第八百八十章 昂貴二字都顯得廉價(2 / 2)

劉永誠的這個服軟,是對陛下服軟,更是對自己服軟他長著眼睛,長著耳朵,他會看,會聽,有很多朝臣們斤斤計較的大事,在正統年間,太過普遍,大家都習以為常,壓根都不可能拿到廷議上廷議,甚至不會引起任何的波瀾。

「這就對了嘛。」唐興一樂,拍了拍劉永誠說道:「我老唐說話就是直,這話到哪兒哪兒了,都是為陛下效力,食君俸,盡君事耳。」

「國丈爺是主,咱家是仆,這訓誡理所應當,國丈爺和巡撫話事,咱家先行一步登船。」劉永誠滿是笑容的說道。

劉永誠這話說的謙恭,但是宦官的主人只有一個,那就是陛下。

劉永誠說完這話,一撩下擺,向下看了一眼棧橋,一抬腿鄭重的邁出了一步,就這樣撩著下擺,一步一步鄭重的登上了海寧號,這是大明水師的旗艦,同樣也是這次南下西洋的旗艦。

站在船上劉永誠回頭看了一眼新港,而後滿臉笑容,他這個舊時代的殘黨,終於還是登上了新時代的巨舶。

「珍重。」李賓言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後就只剩下了一句珍重。

「我唐興,還會再回來的!」唐興笑著說

道:「屆時,我們再把酒言歡。」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唐興說完,便轉身順著棧橋,向著海船而去。

「起航!」

水手們喊著號子,拉動著船帆,牽引的船舶的鉤鎖掛在了巨舶之上,開始牽引船只出港,隨後大明的船只魚貫而出,驚起了飛鳥無數。

李賓言一直目送著大明的船舶消失在了天邊,仍然站在觀海樓上,一言不發,似乎那里仍然有大明的船只一般。

「李巡撫,該辦差了。」陳宗卿提醒著李賓言今日有大事要做。

去年松江寶源局清賬,查出了三十多筆的壞賬,這三十多筆的壞賬,寶源局自己處置了二十多筆,剩下這十多筆,實在是清不了,便直接告官了。

這十多筆賬,大約有一百三十余萬銀幣,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以正統年間的京營為例,彼時京營一年用銀不過十四萬兩,這一百三十余萬銀幣,可供正統十余年京營所需了。

李賓言要辦的差就是抄家。

要不說江南地面的勢要豪右們無不懷念皇帝陛下?就連皇帝陛下南巡,南衙眾多勢要豪右之家,做的最多的就是打聽下能不能把自己家里的女兒們送到皇帝的枕邊,而不是跟皇帝作對。

因為皇帝陛下會苦口婆心的勸告,三番五次的下詔,不厭其煩的告誡勢要豪右們,這財不能發,這錢不能賺,會講明白為何不能發這筆國難財的原因,這會讓朝廷難做,皇帝難堪,到時候朝廷為了大明的體面,就只能痛下殺手了。

但是李賓言和李賢這松江巡撫和應天巡撫,就只會抄家,而且是奔著生產資料去抄,直接連根拔起。

「前年去年因為交趾戰事,這松江府應聲糧價高企,當時松江府就不斷的下了告示,一旦大船到港,這糧價必然大跌,諸富戶莫要貪得無厭,可是咱們啊,人微言輕,說話沒人聽,沒人信,結果呢,這黎宜民也好,黎思誠也罷,在跟大明打仗的時候,也都沒有停下販糧的事兒,這松江府庫的白糧堆積如山,這糧價如何繼續維持?」李賓言略顯無奈的說道。

這十多筆的壞賬,大多數都是前年、去年炒糧食,結果這糧食仍然如期到港,這安南黎朝就是要亡了國也要履約,著實出乎所有人的預料,這一下子就有了一百三十多萬銀幣的虧空。

「不過是利欲熏心蒙了眼,不聽、不看、不聞,自然是虧得傾家盪產。」陳宗卿絲毫不覺得這些人可憐,若是真的讓他們把糧價炒起來,最後買單的不還是大明的百姓,松江府多棉田,本不產糧,這要是糧價高漲,最後老百姓這幾年攢的積蓄,都得落到他們這群勢要豪右的口袋里。

眼下落得這般下場,純屬活該。

李賓言面露凶狠的說道:「最是可恨的是什么?明明有錢,他就是不還,想要把損失轉移到朝廷的頭上,那這筆虧空,朝廷問寶源局要,寶源局的孫炳福,把自己的腦袋給陛下嗎?」

「以那吳塔宋氏為例,本來他們借寶源局的錢說要建廠,結果這廠沒建起來,剛平整地面,這宋氏便把錢挪做了他用,扔到了糧食上,結果賠的底兒掉,他家里還有良田千頃、園林三座,工坊若干,拆賣掉,總是能還上的,可是呢,居然敢低價賤賣,玩左手換右手的把戲,那便只能抄家了。」

李賓言說的這個吳塔宋氏,並不是松江地方,而是在蘇州地方,李賓言一個松江巡撫,自然不能跑到蘇州的地界撒野,但是江蘇巡撫和蘇州知府已經通過氣了,李賓言要辦,他們可以幫忙協理。

這個吳塔宋氏,把自家的祖產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轉賣給了遠親,進而說自己一貧如洗,沒法還錢了。

李賓言只能去抄家了,他是讀書人,也想大家

體體面面,但有些差,不得不辦。

陳宗卿嗤笑了一聲說道:「說到底,還是這宋氏腦袋轉不過彎兒來,以為自己在吳塔地面要風有風要雨有雨,只需要使些銀錢,最後報個災通蠲免,就可以糊弄了事,這已然不是正統年月了,這一套,不頂用了。」

「也不是人人都是劉永誠這般,犟驢肯回頭。」

仁和夏氏在陛下南巡的時候,被陛下拿去了腦袋,這仁和夏氏玩的那一套災逋蠲免,在大明朝是一個很普遍的現象,挖大明的牆角,可不止這災逋蠲免這一套,這可是藩王、勛貴、太監、文官、武將、縉紳、胥吏、商賈一起揮鋤頭共襄盛舉。

可這是景泰年間,已然不是正統年間了。

這吳塔宋氏,還以為可以和正統年間那般繼續將損失攤給朝廷,那便是做夢了。

「那就走吧,抄家去。」李賓言跺了跺腳,又鄭重的看了一眼海天一線,天邊他是去不得了,那就把眼前事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