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二章 偷得浮生半日閑(1 / 2)

「醒了?」朱祁鈺早早就起了床,看著起床還帶著慵懶氣的冉思娘,笑著說著話,他用了早膳以後,罕見的當了次昏君,沒有去處置朝政,只是操閱軍馬之後,就待在大別墅里,看了很久的書,一直等到冉思娘醒來。

說起來也是讓胡濙無法處置,自古這太子少師都是教皇嗣的,胡濙領著上書房事,專門主持皇嗣的教育,皇帝陛下卻整天去旁聽,不是監督胡濙工作,而是真的在旁聽,陛下愛書,奈何是詩詞無格律,很少動筆,倒是這丹青筆墨乃是一絕。

讀書從來不是讓人變壞的理由,讀書人也是一個很龐大的群體,朱祁鈺從來不喜歡一桿子打翻一船的人。

「夫君?」冉思娘驚呼了一聲,以往這個時辰,陛下早就坐班去了,冉思娘一起床,一看天光,還以為陛下不在,便沒怎么打理,便起了床。

冉思娘這悶頭覺睡的太香,這起來便是容光煥發,昨日的疲憊一掃而空。

朱祁鈺還沒來得及細細打量,冉思娘怪叫一聲溜得無影無蹤,沒過多久,梳洗打扮了一番的冉思娘又出現在了朱祁鈺的面前。

「都老夫老妻了,沒必要,在自家隨心所欲便是。」朱祁鈺收起了書卷,看著冉思娘說道。

「陛下聖躬安,臣妾有罪,還請陛下寬宥一二。」冉思娘先是見禮,而後是請罪,語氣頗為認真。

朱祁鈺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一下說道:「是百寶丹出了事嗎?朕這便修書一封,鴿路飛抵兩軍大營,應該還來得及,你昨日便應該說的,這都響午了,不過來得及。」

「百寶丹怎會出差錯,在密雲廠臣妾親自盯著,這一路緹騎護衛周全,臣妾說的是臣妾昨夜先睡著了。」冉思娘趕忙說自己為何請罪。

朱祁鈺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妃嬪侍寢早皇帝睡,居然是罪責,他搖頭說道:「這算什么罪責?冉寧妃為國事奔波勞累如此,好不容易事了,因為朕一句話,便跑了近百里的路,早些休歇,又何罪之有?快快免禮,嚇得咱都是心突突了兩下,還以為百寶丹出了事。」

「謝陛下隆恩。」冉思娘看陛下寬宥,這才起了身。

其實朱祁鈺這侍寢的制度,早就被他自己毀的稀巴爛,妃嬪不早睡,是為數不多僅剩下的規矩了,還是妃嬪們自己遵守,不是他這個皇帝要求。

按照大明宮廷的規矩,這妃嬪侍寢,皇帝翻了牌子要記錄在案,而後還要告知皇後,妃嬪在自己宮里升起華燈,皇帝去這妃嬪的宮舍,一般都是玩完就走,回乾清宮睡覺,大擋就問要不要,若是皇帝不要,宦官們還要折騰一遍妃嬪,防止妃嬪懷了龍種。

夏天還好,冬天晚上十二點的北京城里,那寒風跟刀子一樣嗖嗖的,皇帝還要從妃嬪的暖被窩回到乾清宮去。

像冉思娘這般在皇帝這倒頭就睡,的確是不恭順,但是人家冉思娘剛剛完成了皇帝用腰子下的四千百寶丹的大單,為國事奔波操勞,不僅僅是妃嬪,還是功臣。

若是高婕妤侍寢,就是再累再困,也是不敢先睡下的。

「娘子,咱有件事想問問你,你在播州的時候,你過得苦不苦?百姓們呢?若是十萬大山偏僻,那湖廣地面呢?」朱祁鈺示意自己面前的軟篾藤椅,讓冉思娘坐下說話。

「苦。」冉思娘咬了咬嘴唇,用力咬著後槽牙說出了這個字,相比較她今天這錦衣玉食的日子,那過去過的日子,已經不是一個苦字可以形容了。

冉思娘的面色帶著痛苦,回憶了良久才說道:「那些日子就跟做夢一樣,我還是綉花樓的姑娘,這綉花樓的姑娘,是播州楊氏都是養著嫁給各大土司聯姻用的,吃飯穿衣還沒有太多虧欠的地方,勾心斗角在所難免,但還能應付,可這樣的日子,仍然很是吃力,每年樓里

都要許多的姑娘從那綉花樓上一躍而下。」

「播州當地的百姓,就更苦了,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但凡是碰到了災年,就是易子而食,人相食。」

「湖廣地面和播州差不了太多,每年都有不少帶著湖廣口音的人到播州,便不走了,播州百姓的腦袋上有土司,湖光地面的百姓頭上有衙門,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罪。」

冉思娘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綉花樓那種修羅場就像是養蠱的那個罐子,而冉思娘就是蠱王。

只不過泰安宮里因為皇帝的原因,比較平和,斗什么斗,陛下本來就回來得少,再斗鬧得陛下厭惡了後宮,常住在講武堂的大別墅里,誰都撈不著恩寵。

後宮斗的不厲害,冉思娘自然不必張牙舞爪,一身的本事,便都用在了醫學一道。

朱祁鈺又問了一件事:「你知道正統年間湖廣苗民入山之事嗎?沸沸湯湯,少說也有三十多萬人,可是當年的大事。」

「知道,豈止三十萬人。」冉思娘猶猶豫豫,才往前湊了湊說道:「陛下,其實哪是什么苗民啊,都是地地道道的百姓罷了,雲貴川黔的生苗、熟苗,都是沒有下過戶的,跑進山里的,都是下過戶的,說是苗民不過都是遮羞布罷了,大多數就不是苗民,若是山外能活得下去,這么些人,跑山里作甚?」

冉思娘這話到底有點後宮干政的嫌疑,不過冉思娘本身就領著太醫院的職,這職位再賤業,那也是為皇帝效力的地方,這百寶丹的差事都辦了,也不差這點了。

「咱知道那是塊遮羞布,年富履任湖廣至今已有九年,成果斐然啊。」朱祁鈺放下了手中的書,帶著幾分感慨的語氣說道。

給誰遮羞?給湖廣地面的上下官吏,朝廷和皇帝的臉面,遮掩的遮羞布。

「湖廣最近出什么事兒了嗎?」冉思娘最怕的就是百姓被逼的造了反,兵禍洶涌,本來就有些捉襟見肘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了。

朱祁鈺滿是笑容的說道:「湖廣就像是之前的大山,湖廣向治,連浙江的百姓都往湖廣跑,這不江南四省跑到咱這兒告狀來了,吵吵嚷嚷,平日里一個個都擺著封疆大吏的譜兒,這會兒受了委屈,跑到咱這兒,讓咱主持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

冉思娘這才松了口氣,懶洋洋的靠在軟篾藤椅上,看著窗外悠閑的說道:「這不挺好的嗎?公道自在人心,說到底這搶人搶不過,還不是他們不如年富,若是治下民心思安,誰又願意離家千里,舍近求遠呢?」

朱祁鈺便挑揀了幾件朝中的瑣事說了說,一是交趾糧價,二是這四省巡撫告狀,三是商輅負傷,他不是沒話找話,而是他的生活里,就這點事兒。

冉思娘聽得懂,而且也愛聽,她聽了半天,才疑惑的說道:「這缺人缺到這個地步?都鬧的五省巡撫撕破臉的地步了?」

「嗯,搶人,不搶不行吶,種地要人,工坊也要人,朝廷馳道、疏浚水路也要人,這冬序雖然過去了,可是這以工代賑卻留下了,哪哪都要人,不搶,哪來的人。」朱祁鈺頗為肯定的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