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五章 沒有贏家,都是輸家(2 / 2)

「說起來,蒙文我比姓孛兒只斤的黃金家族,更了解。」「草原的紛爭中,沒有贏家,都是輸家。」

商輅的話讓楊俊頻頻點頭,這草原沒了秩序,戰亂變成了常態,戰亂下的人是什么模樣?楊俊看的太清楚了。

陛下動兵向來以大明京營為主,主要是大明軍的地方軍衛的軍紀不如大明京營,大明京營依靠著大明皇帝的鼎力支持,可以做到對百姓秋毫不犯,可是大明的地方軍衛,遠不如京營。

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賊來如梳,兵來如篦,草原上哪來的軍紀,都是劫掠和搶殺。

商輅停頓了片刻說道:「之前鹽鐵會議時,陛下說夜不收探聽,這草原上,二十個孩子,只有一個成丁,今日至草原,方知非虛。這里沒有醫倌,都是巫醫,在受傷之後,全靠命硬,更有甚者,以活人祭祀,亦不在少數,落後而蠻荒之地。」

「對他們而言,他們的生活本就是如此,其實他們本可以不這樣。」

楊俊反而搖頭說道:「即便是在胡元治下,草原人從未停止過一刻的廝殺,而胡元朝廷默許彼此劫掠。」

忽必烈建立的胡元朝廷和阿里不哥爭汗,這造成了關內關外的撕裂,關內歸皇帝管,關外歸諸部台吉管,而皇帝對這些不聽話的草原諸多部族,不派兵定期梳理減丁那便是仁慈了,更別說調和各部族的矛盾,停止紛爭了,胡元的朝廷恨不得他們

火並,全部同歸於盡。

商輅說頗為認同的說道:「是的,胡元治下,他們生活亦是如此,但我說的他們本不該如此,並非說的在胡元治下。」

「如果這草原上的每一個部族的台吉們,能為自己治下的百姓考慮,為了大局考慮,在官山議事台盡量的爭取不起刀兵;如果草原上的每一個部族的台吉們,能夠在貢市,把銀幣換成百姓所需,哪怕是把這些百姓急需之物販售給百姓;如果草原上的每一個部族的台吉們能不為了一條溪流、一片牧場,甚至為了只言片語,而殺的血流成河;如果草原上的每一個部族的台吉們能把手中的銀幣換成鹽鐵,而不是武器埋在土里。」

「草原人的生活,便不必如此。」

楊俊嘴角抽動了下說道:「如果這些台吉們真的能做到,咱們也別北伐了,能守得住燕山、陰山一線,就算是祖宗庇佑,真武大帝顯靈了。」

商輅卻非常肯定的說道:「可是陛下做到了,內帑是陛下私帑,可陛下從不擅動內帑,而是給朝廷應急,皆為國用,我們習以為常,可這並不尋常。」

「所以,陛下料敵從寬,擔憂大明軍敗北做充足准備,甚至把襄王從大寧衛調回了京師;所以朝野內外吵吵著見好就收,我卻從來不覺得大明軍會敗。」

「瓦剌、韃靼、兀良哈加起來摞一塊,又憑什么贏!他們配嗎?他們不配。」

「草原上沒有一個台吉能夠做到,所以這條路走進了死胡同里,華夷一文軌,華夷並提為一家,要做到這件事,大明和草原就都走上了應走的路。」

說到激動的時候,商輅聲音大了許多,還想要坐起來,這必然牽扯到傷口,商輅這面容一陣扭曲,再加上這不修邊幅的模樣,略顯猙獰。

華夷一文軌,是應該走的路,這不是什么新路,而是老路,而且是很老很老的路。

早在秦漢之時,中原王朝和匈奴人打了幾百年,匈奴人分成了兩股,一股西進跑去霍霍西域諸番了,一股在'漢匈合並條約'之後便融合了。這漢匈合並,也就是漢元帝與匈奴韓邪單於殺白馬為盟,盟約為漢與匈奴合為一家,世世毋得相詐相攻。

這一融合,到了後來劉淵建立後漢,還把劉禪認成了祖宗。

大唐也走過這條路,黃巢起義的時候,大唐西域都護府仍然豎著唐旗,都說唐玄宗重用胡人釀成了安史之亂,可是安祿山和史思明,在大唐是唐人,而不是胡人。

華夷一文軌,是一條行之有效的老路,大明也在這條路上走著,走著走著,突然殺出一個稽戾王來,便走不下去了。

欣可敬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說道:「王爺、侯爺,二位讓商學士休息休息?再聊下去,商學士這傷勢復發,我可擔待不起。」

商輅是欣可敬的患者,哪怕是面對皇帝的時候,作為太醫的欣可敬也是有什么說什么,至於對方做不做,那欣可敬便管不了了。

「好好好。」楊俊終於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才轉過頭來對著商輅說道:「好好養傷,等我回來,咱們再接著說這個事兒。」

「將軍凱旋之時,再敘前話。」商輅趕忙回答了一聲。

「商學士應當會好起來吧。「出了門朱見深還是有些擔憂的說道,楊俊今天過來,就是作為一個過來人,看看商輅的傷勢到底如何。

在京師之戰中,彼時昌平侯楊洪,帶著庶長子楊俊從宣府馳援京師,楊俊作為先鋒,身中十七創重傷,也是一口氣吊著,在受傷這件事上,楊俊是很有發言權的。

楊俊則滿是笑意的說道:「嗯,商學士說話已經有了幾分中氣,只要不折騰,一定會好起來的,中氣就是命,若是一直沒有中氣,便不妙了。」

「起初商輅入軍營

,我是不樂意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這不是添亂嗎?但是陛下敕諭,莫敢不從,但到底是小看了他,能吃苦,做事有條不紊,井井有條,後勤一事,多仰其能,這一傷,倒是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