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章 以糧草為餌,貪功冒進(2 / 2)

「是。」興安感覺這背後的冷汗都出來了,上一個跟胡濙掰扯的是賀章、陳循,興安真的有些怕,作為大璫,若是被文臣給彈劾倒了,也就罷了,若是因為陛下不讓貪腐,卻貪腐被主子砍了,那他和王振之流,有何區別?

朱祁鈺越琢磨越不對勁,眉頭緊蹙的說道:「胡老師父想說朕摳唆,連兩個酒樓的賬都要看,錙銖必較,分毫必究,拐彎抹角一大堆,胡老師父不就這個意思嗎?要說就明說,咱又不是不讓人說。」

侃侃而談的一副萬事盡在掌控的太子少師胡濙胡老師父,直接給陛下一句話給干啞火了,他愣在原地愣了好久,表情呆若木雞。

胡濙慢慢的轉過頭,才對著太子朱見澄說道:「殿下,你看陛下,這就是陛下,臣拐彎抹角,鋪墊了一通,就想贊頌陛下勤勉乃是大明福事,可是陛下就是不接這個話茬,不聽這等讒言,反而數落臣說話拐彎抹角,指桑罵槐。」

「殿

下,如何避免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這個事上,殿下,可曾學會了?」

在找台階下這件事上,難不住胡濙,這么些年了,還沒有胡濙下不來的台。

可胡濙作為大明朝堂上,建文年末、永樂年初到正統十四年最大的那個諂臣,進讒言四十多年,第一次在稱頌皇帝這件事上,栽了十一年的跟頭。這十一年,胡濙愣是一句讒言都沒進過,甚至還不如那不善言辭的武夫武清侯石亨,不是胡濙不努力,實在是陛下不吃這一套,十一年了,胡濙讓自己的讒言極其客觀,可是還是不行。

「我學會了!」朱見浚那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大聲的說道:「父親就是指鹿為馬,明明知道是鹿,非要說馬!你們文人玩的那套,還不如我爹玩的好。」

「老三啊,你這腚,昨日剛好。「朱見濟看著朱見浚眼神極為憐憫,這孩子瞎說什么大實話,這不是找揍嗎?

胡濙繼續說道:「朝里那些個假山頭,就是利來利往,禮尚往來,來來往往便有了,不過大難來了,什么山頭都得塌,這些假模假式,便是朝政僵化的根源之一。」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殿下作為太子,日後登極,億萬瞻仰,當謹記於心,上梁不正下梁歪是自然之事,這不是禁人欲,而是為人君之道。」守成之君,哪有那么好當的,皇帝這位置,但凡是有些進取心,都是如履薄冰,絲毫不敢懈怠。

「謝胡老師父教誨。」朱見澄真心實意的說道,朱見澄聽明白了一些,聽不懂沒關系,謹記於心,等日後遇到事,立刻就能想起這些話來。

朱祁鈺見胡濙說完了道理,才開口說道:「胡老師父,朕眼下就有個棘手的事兒,都察院總憲,只手遮天的賀總憲,今日聯合都察院諸御史聯名彈劾武清侯石亨、文安侯於謙,北伐之戰中,以糧草為餌,貪功冒進。」

於謙在景泰年間,也遭到過數次彈劾,多數都因為於謙不知感恩,當初朝臣為了救你於謙連王振都敢得罪,現如今你於謙當了百官之首,卻不知感恩,對當年有恩之人,亦痛下狠手,鐵面無私。在大明所有人的共識中,似乎是因為朝野內外沸反盈天,迫使王振和稽戾王讓步,可在朱祁鈺看來,稽戾王哪里是不想辦於謙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分明是沒法辦。

於謙出了獄,連一天都沒歇著,直接奔著山西去做巡撫了,山西鬧了旱災蝗災,處置不好就是民

亂,稽戾王也想辦,可是辦了於謙,便沒人給他救火了。

正統年間的大明朝,千瘡百孔,按下葫蘆浮起瓢,於謙一個人只能堵得住山西這個窟窿,按住山西這個葫蘆,福建波及五省百萬之眾的葉宗留、鄧茂七起事,還不是浮起來?

乾隆皇帝不想辦不上道的阿桂,還不是兵事要仰仗阿桂,辦不得?只能讓阿桂天天拐著彎的罵,臨到了阿桂還咒乾隆趕緊去死。

於謙當了百官之首,就得對當年所有上諫之人感恩戴德?

可是這恩情,又從何說起?

「賀總憲,還真的是錚臣啊。」胡濙一聽這話題,滿臉嚴肅的說道:「陛下,臣已經退了,可還是要給賀總憲說幾分好話,賀總憲不提這茬,日後也會有人提,還不如現在提出來,趁著大軍還沒回來,把事兒解決了,定了性,日後有心人,也沒法借著這個事兒當由頭,興文匽武了。」

只手遮天的賀章,彈劾百官之首於謙,而且還是在大軍剛剛大捷凱旋之時,若是皇帝和百官之首的於少保之間有齷齪,賀章這番彈劾還能說是皇帝授意,怕於謙這番凱旋功高震主,可皇帝和於少保並無間隙,這次大軍得勝,皇帝的後勤保障,難道就沒有一點功勞嗎?

京營上下都清楚,火炮對龍庭和林的洗地,沒陛下提供的炮彈,絕對不會如此輕松。

賀章

的這個彈劾,激怒皇帝、激怒京營、激怒武清侯文安侯,出力不討好。

可賀章還是帶著都察院上諫了。

「賀章當年在奉天殿上彈劾胡老師父無德。」朱祁鈺舊事重提,顯而易見,他對賀章的這個彈劾,非常的非常的不滿,大軍凱旋,你賀章給朕填什么堵!

皇帝的態度,表達的非常清楚,作為和賀章有舊怨的胡濙,作為諂臣胡濙,這個時候,該說什么?

胡濙頗為恭敬的說道:「賀章忠君體國,拳拳之心,公事在前,臣與其舊怨不值一提,臣懇請陛下息怒,三思而後行,賀章若是真的要為興文匽武搖旗吶喊,決計不是現在,此時,大軍在外,這個時候賀章提出來,顯然是讓所有人都投鼠忌器。」「是忠是女干,陛下三思阿。」

胡濙說到後面有些急了,人在滿心怒火下很容易沖動,他這才明白,今天陛下怎么有這個閑情雅致跑到這上書房來聽課了,感情是靜靜心,把事情想明白想清楚。

胡濙知道陛下英明,心里早就是怒火滔天,還能波瀾不驚這么久,才開口。

大軍在外,天功在手,凱旋之時,賀章這個時候,提出論功過,那朝堂得出個過的結論,大軍要兵有兵,要糧有糧,要炮有炮,惹急了,大軍推出黑龍炮,問問朝堂的一干大臣,到底是功是過!黑龍炮那可是十寸彈,放的可不是煙花,是鐵蒺藜。

賀章又不是蠢貨,這個時候提出這件事,顯然不是為了興文匽武。

「本是天功,還要論功過,朕不樂意,不過真的要論,論功,能有幾成把握?」朱祁鈺不藏著掖著,直接問論功幾成把握,這本就是天功之事,何須論?

胡濙長松了口氣說道:「十成,不用臣去論,姚夔去論就是,劉吉也行,十成十,陛下安心,賀總憲壓根就沒想論過。」

「陛下,眼下朝堂清明,事實勝於雄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