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一章 宣皇是誰?(1 / 2)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是一個無懈可擊的絕技,你最擅長的武器我比你還擅長,便無往不利。

可這一招,對個人的才學要求極高,劉吉不缺的恰恰就是才學。

賀章其實對劉吉之前的做派多少有點不屑一顧,胡淡的無德、不體面,是為了大明朝廷能夠體面,賀章之前就沒看穿這一層,才彈劾胡淡。

那劉吉無恥又是為了什么?而且就朝堂這戰斗力而言,劉吉別說跟賀章過招,頂多就是比馬瑾之流強上幾分。

在賀章的眼里,劉吉就是那種只會死讀書之人,有些才學,也願意為陛下灑水洗地,可是他多少配不上胡淡關門弟子這個身份,賀章自稱胡淡門下弟子,胡淡雖然沒反對,可胡;並沒有應過,賀章提到胡淡家里的東西,都是怎么提過去,怎么提回來。

如今,胡淡已經老到禮部事都已經無法主持了,姚夔中正有余,變通不足,眼瞅著朝堂之上,連為陛下灑水洗地的人都沒有,賀章也著急,陛下可以不在乎個人名聲,但是這輿論的高地,若是不占領,一定會被敵人占領,真的弄的風力大盛,即便是英明如陛下,也很難處置。

朱祁鈺很欣慰劉吉的這個改變,無恥的確無往不利,可無恥、無德都是旁人扣來的帽子,劉吉的確是成長了,這是進步。

「鹵城之戰。」劉吉搖頭說道:「都說卧龍善文不善武,此言差矣。」

在《三國演義》里,諸葛亮用兵如神,三國第一軍師,可在正史里,諸葛亮的形象,似乎更偏內政一些,那諸葛村夫,到底有沒有軍事天賦?

「宣皇平定孟達,自宛城至新城,一千二百里晝夜星馳,火速登程,三日至,圍城殺孟達,破蜀吳合兵之策,聲名鵲起,宣皇征遼東攻公孫淵,正月啟程,八月至,九月平,其疾如風,侵掠如火。」劉吉說起了宣皇,侃侃而談。

「宣皇是誰?」馬瑾低聲詢問著旁邊一位御史,這一問,幾乎朝堂半數的臣工都看向了馬瑾。

這朝堂之上,正在上演同門相殘的大戲,胡淡雖然不應,但也沒否認,在外人看來,賀章可不就是胡淡的弟子?只手遮天賀總憲,對誰行弟子禮?這劉吉則是胡淡正經認得徒弟這一出同門相殘大戲,大家看的起勁兒,奉天

殿上極為安靜,馬瑾這一開口,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朱祁鈺左右看了看,愣是沒人給馬瑾一個台階下,就讓馬瑾在那里尷尬的臉色漲紅,此時同門相殘,不好隨意搭腔,朱祁鈺只好輕聲咳嗽了一下,說道:「宣皇是晉高祖司馬懿。」

「謝陛下解惑。」馬瑾如蒙大赦,趕忙謝恩,這得虧陛下給了個台階,否則馬瑾今天就是第二次下不來台了。

朱祁鈺沒怪馬瑾不知宣皇何人,朱祁鈺也是去上書房補課的時候,聽聞胡淡說起過,才知曉。

修史是一件很嚴肅的事兒,規矩很多,門道也很多。

這個宣皇,便是司馬懿,這是歷朝歷代對晉國皇帝的稱呼,以皇相稱,而非以皇帝二字,如若不是修史,稱謂只要知道是誰便是,若是修史,說司馬懿,那就是宣皇二字。

晉朝作為一個大一統的王朝,其皇帝皆不以廟號相稱,而是以皇一字稱呼,是一種恥辱,這不是大明獨特的叫法,也不是大明讀書人窮講究,比如唐初李世民談起司馬懿時,也是以宣皇稱呼,而不是晉高祖,歷朝歷代對晉朝都不是很尊重,稱呼也差一等,這是因為晉朝自己不尊重自己,那別人自然不會尊重他了。

胡淡在講史解釋這一段的時候,還談到了土木天變,胡淡直言,若非陛下和於少保挽狂

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大明怕是也要變成晉朝,後世評斷大明歷代皇帝之時

,也都是皇字相稱了。

西晉滅亡是兩任皇帝被俘,北宋的滅亡是兩任皇帝被俘,稽戾王被俘了,大明沒變成晉朝,仰賴陛下和於少保的力挽狂瀾。

司馬懿打仗的風格,從平定孟達開始,就是其疾如風,侵略如火的做派,一副我就是比你強,怎么打怎么贏。

事實上,司馬懿的確是在曹操病故以及一眾老將打不動之後,最能打的那個。

劉吉繼續說道:「可是宣皇在五丈原碰到了忠武侯的時候,反而是其徐如林,不動如山,滿朝文武皆言,司馬懿,畏蜀如虎。那請問賀總憲,這武侯,可會打仗?」

「忠武侯不會打仗,怎么會是武侯呢。」賀章像是有些為難的說道。

諸葛亮有沒有軍事天賦?那自然是有的,軍事天賦就是軍事天賦,這東西罕有,沒必要分出個高低貴賤來。

司馬懿一生打仗講究的就是一個速戰速決,來去如風,在曹丕稱帝後的三國時代里,司馬懿若是沒碰到諸葛亮,司馬懿就是三國最亮的那個仔,打誰都是一個我必勝,砍瓜切菜,而且速勝,小胡子看到司馬懿都得叫一聲祖師爺。

曹丕去世,孫權覺得魏國國主新喪,正是伐魏的好時機,孫權便在黃初七年八月出兵攻魏,司馬懿百日之內先打敗了孫權,又擊敗了諸葛瑾,斬殺張霸,這還算上動兵之前,黃初七年十二月,司馬懿班師升為了表驃騎將軍。

司馬懿用兵突出一個雷厲風行,突出一個干凈利落。

司馬懿碰到了諸葛亮之後呢?

諸葛亮送婦人裝扮,司馬懿受到如此屈辱,仍然按兵不動,什么兵法、什么陣法、什么奇謀、什么速勝,什么旁人指摘,統統四個字,縮頭烏龜。

「你承認就好。」劉吉見賀章不反對,才繼續說道:「鹵城之戰,忠武侯以糧道為餌,乃是奇謀,司馬懿不明,命張邰追擊,被伏擊,最終導致鹵城之戰險些成為宣皇陷陣之地,自此之後,宣皇便有了畏蜀如虎的名號。」

「宣皇怕的是蜀國,還是怕武侯呢?」「倘若是因為於少保設奇謀就要論功過,那忠武侯以糧道為餌做奇謀,也未見蜀後主責罰忠武侯,說忠武侯不該如此。」

「賀總憲,又將陛下置於何等處境?今日論出過錯來,陛下豈不是要得一個不如蜀後主的評斷?」

「忠武侯以糧道為餌定勝合乎情理,文安侯以糧草為餌,亦合乎情理。賀總憲總不能說,於少保不會打仗吧。」

說於謙不會打仗,那才是睜著眼說瞎話,那西晉、北宋皇帝被俘之後,西晉衣冠南渡變成了東晉,北宋泥馬渡江變成了南宋,當初徐有貞要播遷南衙,只有徐有貞一人嗎?連俞士悅都把妻兒送走了。

正統十四年,大明皇帝被俘了,大明反而在京師城下打了一個漂亮的反擊戰,而後再接再厲,逼得瓦刺西進跑的無影無蹤。

這是於謙事實上的功績。

賀章沉默了片刻,才對著月台之上的皇帝俯首說道:「於少保自然有軍事天賦,陛下,臣沒有異議了。」

賀章見火候差不多了,選擇了認輸,這便是撤回了對於謙的彈劾,賀章做了這左都御史,成了這總憲之後,就沒有一次把彈劾收回去的,就連黔國公府的案子,賀章都是一劾到底。

當初蕭鉉被錢溥牽聯,朱祁鈺出面,賀章都是一步不讓,若非朱祁鈺出了個孬墊資,讓蕭鉉提領這個案子,算是交待,也算是有了個說法。

「諸位愛卿還有異議嗎?」朱祁鈺坐直了身子,巡視了一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