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八章 沒有人,比朕,更懂抄家!(2 / 2)

歸到《綱憲事類》的受賄中,美人是計價的,是物件,可是在《戶令》里美人則是以妾的身份出現,這處罰就顯得格外的合理。

沈翼俯首說道:「戶部下戶,無父不得落戶,這是戶部在百姓戶籍上,多出來的一條,沒有父親,便沒有姓氏,沒有姓氏便是野人了。」

「之所以這么做其實很簡單,這是堵漏,之前勢要豪右之家,無婚書納妾,妾生子便可隨意落戶,以臣所知,江浙此風極盛,以不孝為三無後為大做遮掩,一家納數十房妾室不在話下,這妾生子更是一堆又一堆,這日後,便都得有婚書才能成為有籍貫之人,才能考取功名,才能有路引,才能算個人。」

「這其實是襄王殿下降襲制,宗室子成丁方可請名的延伸。」

沈翼的話過於直白,明明白白講就是針對勢要豪右之家的,若

是大明這朝堂,誰跟勢要豪右之家有仇,那便是戶部,勢要豪右把持生產資料,甚至是通過隱戶控制人口,這是對大明稅根的破壞,沒有哪個戶部尚書願意面對空空如也的國帑,面對朝臣的唾沫星子,唾面自干。

朱祁鈺認真的聽取了刑部和戶部的奏聞,點頭說道:「朕聽明白了,無婚書納妾,可以抄家。」

大明皇帝提煉出了關鍵信息,都察院、刑部、吏部將這美人不算受賄,把這一條款移到了《戶令》,把賄賂的美人變更性質為納妾的范疇,再以《戶令》執行,可以抄家。

戶部則是通過限制落戶的手段,以無父則無子的基本概念,來執行戶令中的無婚書不得納妾的條款,進而抄家。

都察院、刑部、吏部、戶部用完美的邏輯閉環,達到了無婚書納妾抄家的目的。

要反對都察院、刑部、吏部的提議,就得證明美人是東西是物件,不是人,那美人是不是人?

要反對戶部的提議,就得證明無父也可以生孩子的悖論,沒爹自然是生不了孩子的。沒有人比大皇帝更懂提煉關鍵信息。

「諸位有人反對嗎?」朱祁鈺看著文華殿上的廷臣,這可是廷議,再不說話就要在奉天殿上宣布了。

賀章探了探身子說道:「陛下臣有個疑問,若是這美人有了身孕,送到了海外,以僑民的身份回大明就學,那豈不是鑽了咱們大明律法的空子?」

朱祁鈺一聽,這的確是個漏洞。

沈翼老神在在的說道:「這么明顯的漏洞,怎么可能就這么開這個口子,即便是回大明就學,那也需要問爹是誰,若是肯讓兒子認他人做父,那只能贊嘆他的心胸開闊了。」

這是景泰十一年十二月的廷議,在這個萬惡的封建時代,在這個父權世界觀和價值觀的框架下,在這個女子到講醫堂就學,拋頭露面都是女子不德的時代里,讓勢要豪右的兒子們認他人做父,那還不如不生。

賀章聽聞笑了笑說道:「臣沒有疑問了。」

朱祁鈺又看了一圈廷臣,見無人再說話,便開口說道:「那便如此。」

京官們不反對是因為不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京官們都住在大小時雍坊的官邸里,別說納妾了,就是晚上吃什么,錦衣衛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京官們不能納妾,那地方官卻肆無忌憚,自古以來便是不患寡患不均,我不能你能,我掌握權力,我便讓你也不能。

「松江巡撫李賓言夜觀天象,仰望宇宙,說可能又要冬序了。"朱祁鈺說起了四時之序的冬序,不是濃眉大眼的李賓言突然開始借著天象說事,只是法四時的一種說法,大明快速發展可能會進入一個停滯期。

於謙坐直了身子,頗為確信的說道:「陛下,臣以為是好事。」

「陛下容稟,自陛下登基以來一十二年,正應證了杜甫的詩: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官中聖人奏雲門,天下朋友皆膠漆。」

「這一切的一切的都是陛下的功績,自陛下登基以來,輕徭薄賦、均田農庄、公私兼營山澤之利,開海廣利萬民等等,都是今日大明之蒸然之世的根由。」

朱祁鈺伸出手打斷了於謙的話說道:「於少保這話說的,朕不認同,今日之大明,是大明天下上下萬民勠力同心的結果,朕只是做了一些該做的事兒,不值得如此稱贊,更不能歸功於朕一人,於少保、在坐的廷臣、大明上下官吏、征戰四方的軍士、大明天下黎民,凡是我大明子民,皆有功勛。」

「這火,朕一個人,燒不了這么旺。」

於謙被陛下這一句話給堵得一時間思緒都有些亂,他又不是諂臣胡濙,他為自己的說的話負責,樁樁

件件句句屬實。

朝臣們緊綳著臉,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一般不會笑。

文皇帝想得到於少保一句誇贊都難上加難,在奉天殿上,文皇帝被於謙以策傷時,先帝被於少保蹬鼻子上臉的說教,稽戾王更是被扯了嘴巴子,這好不容易說了好聽話,還被陛下三言兩語給懟了回去。

於少保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胡濙當初有多憋屈,於謙現在就有多憋屈。陛下這話有錯嗎?沒錯,陛下就只有一個人,今日煌煌之大明,陛下一個人就是累死也無法做到。

於少保的話有錯嗎?也沒錯,不是陛下,大明眼下還在泥潭里,就稽戾王如何處置,都是朝廷中的頭等大事。

朱祁鈺對著於謙說道:「於少保你接著說。」馬屁不要拍,說事最重要。

「臣剛才說到哪里了?」於謙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才反應過來差點被陛下給帶跑偏了,他趕忙說道:「大明這十二年的國力快速恢復,但是這個快速發展的過程中,仍然留下了很多的隱患,每一次的冬序,每一次經濟停滯都是一次出清舊賬的機會。」

「這是彌足珍貴的機會,甚至說是必須要抓住的戰機。」

「若是在冬序之內,為了保全而保全,為了省事而懶政、怠政,那便錯失良機,無法出清的舊賬,就成了舊疾,這舊疾層層堆疊,戰場上錯失戰機滿盤皆輸,在國事上亦是如此,錯失良機,便會越積越深,再想解決,便是葯石難醫了。」

朱祁鈺聽完之後看向了朱見澄,朱見澄顯然並沒有聽的太明白,但是他記住了,這就是朱見澄這個太子,他並非絕頂聰慧之人,聽不懂但是會記住,事經歷的多了,就慢慢懂了。「於少保,果然擅長國家之制啊。」朱祁鈺不住的點頭說道:「那就來盤盤,怎么出清舊賬。」其實就是苦一苦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