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二章 海上唯一的規矩: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爹(1 / 2)

舊港的梅州李氏李成文在松江府的日子過得非常滋潤,暈船的顛簸讓李成文瘦了近二十斤,剛上岸的李成文完全沒有了風流個儻,只有疲憊和狼吞虎咽,頤養了十多天的李成文才慢慢恢復了他本來的模樣,謙謙君子。

對於李成文而言,大明的一切都是非常新奇的,身體稍微好了些,他就讓自己的侄子和養子,推著自己在松江府四處轉悠,幾乎沒有任何的阻礙的參觀了大明的海事堂、匠城、市舶司、萬國城、織造局、造船廠、煉油廠、水廠、官鋪等等。李成文覺得自己就像是個鄉下人進了城一樣,看什么都新奇,琳琅滿目。

李成文對著自己的侄子和養子說道:「大明不愧是天朝上國,我哥還是太保守了,他對我說的那些大明種種,不及眼前萬分之一。」

「孟子雲:居移氣,養移體,大哉居乎!夫非盡人之子與?」

「孟子從范邑至齊國都城臨淄,見到了齊王的兒子,才說了這番話,地位改變了氣度,奉養改變了體質,齊王的兒子也是人的兒子,卻如此器宇軒昂,可見地位的重要性。」

「魯國的國君到齊國拜訪,齊國的臣子便問孟子,為何魯國的國君不是我國的君主,可是說話的語氣和齊王極為相似,行為舉止,言談風度皆如是。孟子說,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地位相同。」

「你們倆,比我和哥哥,更有福氣,做一個大明人是有福氣的,生於番國,長於上朝,這是一種榮幸。」

在李成武的描述中,大明的確富有而繁華,但是始終少了一些天朝上國的大氣,不是李成武描述有什么問題,因為李成武到大明的幾次,都是在正統年間,彼時民生凋零,生民苦楚,李成武能看出什么天朝上國的大氣才是咄咄怪事。「敢問老翁,這豬肉價幾何?」李成文看到的不僅僅是大明的雍容華貴,民為邦本,以民為重,民生二字才是國之根本。

賣肉的屠戶,悶聲悶氣的回答著:「十六文一斤。」

「哦,那這是何物?」李成文看著旁邊堆積的肉,有些奇怪的問道。

「下水,陛下南巡至松江府,就是從我這攤子上買的下水釣蝦,來多少?」屠戶轉動著手中的刀,看著李成文笑著說道:「你這等貴人,還到這等腥廝之所買肉?」

屠戶開門做生意,見的人多了,就李成文的模樣,顯然是貴人,到他這肉脯里來,顯得不倫不類,格格不入,買肉這事,大抵都是庖廚小廝,這顯然就不是來買肉的,耽誤做生意的都是惡客,屠戶並沒有發脾氣,惡客歸惡客,可這是貴人。「肋排切這么些,再來半斤下水。」李成文示意侄子付錢,而李成文的侄子拿出來的是銀錠,不是通寶,更不是銀幣。

屠戶哈哈大笑了起來,切好了肉,翻箱倒櫃的找出了曾經的小秤和銀剪,用力的拍了拍,小秤上的灰塵,開始給李成文找零。

「好久都沒用了,便手生了,你且瞧好,未曾缺您分毫。」屠戶從銀裸子身上剪下了小小塊,看著這一小塊銀裸子,屠戶更是搖了搖頭,然後隨手扔到了抽屜里。

屠戶再打量了一番李成文笑著問道:「南洋人?」

「口音很重嗎?」李成文罕見的漏了怯,眼神有些閃躲,李成文此時的心情,大抵正應征了那首詩,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屠戶將肉和找零遞了過去,笑著說道:「並不是你這一開口我還不敢確認,直到你拿出了銀錠,大明眼下已經無人用這銀錠了。」

「那便好。」李成文松了一口氣,繼續在這大明的市集開始轉悠。

李成文四處詢價,也不覺得枯燥,松江府的米價一石約三錢銀

、五斤大的鮮魚一尾九十八文、川毫筆一支五十四文、徽墨一錠五十文、鐵鍋一口兩錢五分銀、鐵勺一柄三十六文、甜水一桶兩文、煤精一斤七文....

李成文逛完了集市,看著侄子和養子提著大兜小兜的貨物,回到了會同館,李成文就開始寫寫畫畫,隨後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寫到了題本之中。

不過數日李成文就要北上,按大明禮法,李成文拜見了大明松江府巡撫李賓言。

李成文是見過李賓言的,不過只見過一把椅子,大明番都指揮唐興帶著的那把。

李賓言聽聞唐興整出來的事兒,椅子下西洋、松江巡撫李賓言的寶藏等等花活,就是不住的搖頭,這個唐興總是給他很多的驚喜。

松江巡撫李賓言的寶藏,更是李賓言第一次聽聞,說是大明朝出了個大貪官,任松江巡撫貪腐鉅萬,這下了西洋生怕大明朝廷追繳,就四處藏寶。

李賓言嘴角抽動了一下,反復告誡自己要斯文。

唐興之前在交趾欠了一筆風流債,便是那安南國舊黎朝的戶部尚書丁烈的女兒,當時黎宜民敗北,黎思誠正在和大明商議歸化之事,為了搞情報,唐興撩了丁烈的女兒,陛下說不讓用美人計,可沒說不讓用美男計,唐興那放盪不羈愛自由的氣質,對涉世未深的少女,殺傷力十足。唐興本來是逢場作戲並未當真,奈何丁烈的女兒入了戲,尋到了大明,指名道姓要找李賓言。唐興在交趾活動,一直用的李賓言的姓名,人家小女子到大明尋人,李賓言這貨不對板,自然知道是唐興搞的鬼,弄的李賓言一陣手忙腳亂。

李賓言這輩子,出海最遠也就到過雞籠島、澎湖,連呂宋都沒去過,可是這大海大洋之上,到處都是他的傳說,到了大明的番人商賈,聽聞李賓言的名字,反應各異。

哪一天唐興給李賓言整個血手人屠的外號出來,李賓言都絲毫不意外。

「李巡撫,學生有些疑惑,還請李巡撫解惑。」李成文到大明的理由是學習,自稱學生是沒什么問題的。

李成文將自己的見聞記錄了下來,便將自己的筆記遞了出去,疑惑的問道:「學生疑惑,居上國而養氣,大明如此宜居,斗升小民安居樂業,大明開海大計,誰還願意出海去?是我,我要賴在大明不肯出去。」

李賓言翻看了下李成文的筆記,笑著說道:「你是南洋大戶,舊港宣慰使生怕你在大明受苦,來的時候兩艘三桅大船隨行,僅金銀之物就帶了十數萬兩,你買這些東西,連一錠銀都沒花銷出去,自然覺得不貴,可是對百姓而言,還是貴了些。」

「《中庸》曰:體謂設以身處其地,而察其心也。」

「是學生管中窺豹了,謝李巡撫教誨。」李成文一愣,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問題,他是站在自己的立場去思考問題,他哥向來不薄待他,相比較南洋,這些物品的確便宜了許多,可是對大明百姓而言,還是顯得昂貴。

他去買個肉屠戶都知道他是貴人履賤地。

設身處地,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考問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了。

李賓言搖頭說道:「這還是襄王殿下設立官鋪供給之後,平抑物價,若是再早到幾年,你買的這些,價格還要貴上三成不止。」

若是把官鋪的設立以及官鋪與農庄法的關系講清楚,李賓言今天什么都不要做了,他並沒有展開細說,而是讓李成文抓緊時間前往京師,到了京師,入了國子監,慢慢學、慢慢看就是了。

次日李成文起程,一路向北,在景泰十一年臘月入京,沐浴更衣後在講武堂覲見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