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一章 望之頗似人君(2 / 2)

范廣幾次奏疏,都對遼東建州女直表示了擔憂,大明的墩台遠侯也在對奴兒干都司進行地毯式的偵查。

大明過了戰爭的間歇期,下一個用兵的地方就是遼東,董山和李滿住,膽敢在正統十四年後不服王化,悍然作亂,劫掠大明遼東都司,朱祁玉從沒忘記過,只是之前時機不到,現在建奴女真的實力正在快速增長,朱祁玉倒是好奇,建奴們面對巔峰期的大明,到底鹿死誰手。

交趾十三府,浚國公府同時奏稟,今年交趾產糧大豐收,朱祁玉批復交趾諸官應當以稽為決,真切的到田里看一看,確定農庄法的具體規模,人數,懶漢等問題,切實的、實際的奏稟,而不是表功,好大喜功。

朱祁玉的措辭極為嚴厲,結結實實的訓戒,因為交趾諸官的奏稟,並沒有實事求是,而是虛報、瞞報、謊報以換取晉升之路,一旦諂媚幸進,大明兩京一十八省必然蔚然成風。

浙江、江蘇、鳳陽、應天府、松江府巡撫聯名上奏,向jī籠島遷民以圖長治,jī籠島經過流放犯的數次開發,已經初步有了生存空間,現在到了摘桃子的時候,三省兩府已經迫不及待了。

年富在湖廣搞出的搶人大戰,三省兩府沒一點辦法,這往jī籠島遷民,寧願送去jī籠島也不要給湖廣憑白占了便宜去。

朱祁玉翻看了文淵閣諸學士的黃貼,又看了於謙的批注,朱批了這份奏疏,這代表著,jī籠島不再是流放之地,陝西都指揮劉靖的家卷,是最後一批流放至jī籠島的家卷了。

「陛下,出事了。」一個小黃門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氣喘吁吁的說道:「陛下,襄王殿下…」

朱祁玉勐地站了起來,厲聲說道:「皇叔怎么了?」

「襄王殿下的長子馬上風,薨了。」小黃門喘著粗氣終於把話說完整了,不是朱瞻墡出了什么事兒,是朱瞻墡那個在王府外養外室和室外子的長子朱祁鏞,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興安一甩袖子,厲聲斥責道:「說話大喘氣!下次再這樣,拔了你的舌頭!」

朱祁玉這才坐穩說道:「嚇了咱一大跳,上次皇叔在貴州患了瘧疾,可是結結實實讓咱慌了一個月。」

這其實也不能怪朱祁鏞不知節制,這襄王府現在比那盤絲洞都可怕。

倭國來的花魁、朝鮮來的高麗姬、交趾送來的驪珠姬、草原送來的海拉爾甚至還有從奧斯曼王國送來的公主,都送進了襄王府,五湖四海的美女齊聚一堂,爭奇斗艷,那場面,想想都可怕。

朱瞻墡又不在京師,這些都被朱祁鏞享用了,本來朱祁鏞就有些急sè,再看著這么多紅粉骷髏,可不就突然出事了嗎?

很快盧忠就帶著北鎮撫司的午作到了襄王府,沒過多久,盧忠就面sè復雜的回到了御書房,俯首稟報道:「回稟陛下,世子服用了虎狼之葯,又喝了點酒,這一時興起,就…就沒挺住。」

朱祁玉拿過來了午作驗屍寫的文書,看了片刻,只能搖頭說道:「就說bào疾而亡,讓知情的幾個人都不要胡說八道,事涉皇叔臉面,有子嗣的侍妾仍留襄王府,沒有子嗣的侍妾,統統打發到白衣庵去。」

「那給襄王殿下的訃告,也說bào疾而亡?」興安猶豫了下問道,關乎到了宗室親親之誼,興安當然要請示。

朱祁玉搖頭說道:「照實寫吧,那是襄王府,皇叔總有一天會知道的,詔皇叔回京送送吧,正好韃靼王化之事,告一段落。」

興安領命而去。

遠在大寧衛的朱瞻墡正在和羅炳忠處置著大寧衛諸事,尤其是兀良哈三部安置問題,正在進入收尾工作,牧場劃分已經完全安置好了。

「不負陛下所托,這一團亂麻,終於處置完了,比之前在貴州更是累人。」朱瞻墡靠在軟篾藤椅上,伸了個懶腰,現在的襄王朱瞻墡,早已不是當年在襄陽的胖皇叔了,多年為大明奔波,現在的他,顯得格外jīng悍,望之頗似人君。

羅炳忠給朱瞻墡倒了杯鹽白開,笑著說道:「那是,也就是殿下處置有方,換個人啊,不見得能做的來。」

朱瞻墡嗤笑了一聲說道:「pìjīng。」

羅炳忠不會讓話掉地上,回答道:「是總結jīng辟。」

掌令官通稟後走進了房內,羅炳忠從掌令官手中拿過了塘報,打開看了看,面sè沉重的說道:「殿下,大公子走了。」

朱瞻墡一愣,隨即眉頭緊皺的拿過了塘報,看了數遍,又揉了揉眼睛,嘴角抽動下說道:「是…鏞兒走了啊。」

朱瞻墡看似平靜,可是手一直不停的在抖動著,偶爾眼角還會抽動下,朱祁鏞的死,並沒有什么yīn謀詭計。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拗又有幾個人能懂,他右手用力的抓著椅背,想要把自己撐起來,卻是怎么都站不起來,而後他放棄了站起來,就這樣靠在椅背上。

「殿下?」羅炳忠試探的問道,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朱瞻墡擺了擺手,顫抖的說道:「讓孤緩一緩,是鏞兒走了是吧。」

羅炳忠低聲說道:「是,殿下,節哀。」

朱瞻墡的手在臉上的用力的搓了幾下,對著羅炳忠說道:「這孩子,咱們從京城離開的時候,我還讓你去教訓了他一頓,讓他不要在京師惹事,是吧,我當時就在想,sè字頭上一把刀,他別整天圍著那些個妖jīng轉,把自己給掏空了,可我又轉念一想,你說,他都那么大個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了,這還能不知道?還得事事我告訴他?」

「你說說他怎么就,怎么就這么走了呢。」

羅炳忠的手在腰間摸了摸,低聲說道:「還不是陛下賞賜了那么多的妖jīng?」

「胡說八道!」朱瞻墡勐地一拍桌子憤怒的說道:「羅炳忠,你找死別帶上孤!你這是什么話?你要是這么往前找補,那是不是得找補到孤私自離開襄王府跑回了京師?孤不回京師不是什么事兒都沒有了?是不是得找補到南衙僭朝興風作浪?是不是得找補到稽戾王在土木堡敗北?」

「你怎么不說是我爺爺的錯,我爺爺沒把瓦剌人殺絕種,才有了土木堡天變?」

「枉費你跟了孤這么多年,判斷問題還是這么本末倒置,是非不分,他自己把自己玩沒了,就怪陛下給了他玩的條件是吧?你這什么腦子,才能這么思考問題?」

羅炳忠被一頓臭罵,也只能低聲說道:「殿下高明。」

「有些人就覺得自己孩子是最好的,是絕對沒錯的,錯的都是別人,還是殿下分得清楚,臣湖塗了。」

朱瞻墡發了頓脾氣後,這心中的郁結算是消散了一些,才搖頭說道:「小孩掄大錘,鏞兒他沒那個德行守住這些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