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俱往矣,還看今朝(1 / 2)

桑海帝國是一個擁有著清楚延續脈絡的超過了1100年的帝制王朝,在西晉時候建國,加納王國、馬里王國、桑海帝國,這個脈絡如此的清楚,甚至在西非活動的大明自由城的蒯林已經將對方的世系、領土范圍、文化、人種、宗教、經濟、軍事等等內容,清晰的梳理了一遍。

在朱祁玉的印象里,那里始終落後、貧窮、生民苦楚,甚至在未收到這份奏疏之前,朱祁玉一直以為那里從來沒有孕育出文明,可是事實上,那里孕育了文明,即便是相對於大明而言,那里仍然落後,但文明就是文明,至少是和印第安文明等秩。

朱祁玉為什么會有這種刻板印象,因為他們和印第安文明一樣,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之中,桑海帝國離泰西太近了。

朱祁玉對這個陌生的名字毫無印象,他可以預想到,這個桑海帝國的下場,隨著大航海時代的到來,他們擁有的黃金和龐大的人口,就成為了供養泰西蓬勃發展的養分,最後塵歸塵、土歸土,再無任何生機可言。

大皇帝會拯救這個失落的文明嗎?

不會。

一來桑海帝國已經慘遭毒手,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已經開始對當地進行殖民;二來,大明人出海也是搶奪,和泰西人的目的相同,白銀、黃金、勞動力、土地、礦產等等,都是大明人搶劫的目標。

桑海帝國是養分,滋養泰西,也能滋養大明。

開海的主體是大明朝廷引領的勢要豪右,而朱祁玉在率獸食人。

大明開海並不會比泰西人溫和到哪里,頂多能給他們在史書上留下只言片語的地方,記錄他們存在的痕跡。

自松江巡撫陳宗卿的奏疏中,還談到了倦馬河流域廣泛的黑土地。

如果說大明在遼東的黑土地,因為維度和小冰川時代的共同影響,無法容納更多的人丁,那么倦馬河流域的黑土地,無論是氣候還是適宜環境,大約可以容納超過兩千萬口,甚至更多。

朱祁玉發現,土地可能就是大明勢要豪右最大的追求,一說土地,連桑海帝國的黃金都顧不上,全都在搶地。

陳宗卿在奏疏中,還提到了甘蔗種植園,能讓松江巡撫專門提起的產業,那自然能稱得上一地的支柱產業,陳宗卿的意思是大明朝廷是不是在海外也搞一些庄園,即便是朝廷不自己搞,也要讓海外總督府擁有一定規模的生產資料,維持大明在海外的統治。

賣糖這個產業,實在是利厚到令人心動。

賣笑的賣不過賣葯的,賣葯的賣不過賣福祿三寶的,賣福祿三寶的賣不過賣糖的。

賣糖,比賣福祿三寶還賺錢,而且合理合法合規,生民無數的大產業,在陳宗卿看來,糖,和鹽鐵一樣,都可以作為專營的一種,來保證大明的糖業順利發展。

文淵閣大學士們對陳宗卿的奏疏中的自由之城和自由角即弗里敦和弗得角,對弗里敦首任總督蒯林,高度贊同。

自由之城的存在,維護了大明在倦馬河畔(剛果河)的土地利益,對陳宗卿所言的水師定期三年巡按的說法,也表示認可。

但是為朝廷在海外搞種植園的這個提議,文淵閣大學士們,則是不贊同也不反對,他們不感興趣,大明仍然是那個大明,士大夫們恥於談利,李賓言、陳宗卿一身的銅臭味,為舊黨所不喜。

朱祁玉並不打算搞海外種植園,海外總督府之所以是總督府,是需要擁有一定的生產資料,維持總督府在海外的統治,糖也好,棉花、香料也罷,這些海外總督府做就可以了。

朱祁玉合上了奏疏看向了這次的考官余子俊。

余子俊宣德四年出生,景泰二年辛未科進士及第,四川眉州青神縣軍戶,字士英,祖籍湖廣郢州京山,元末明初余子俊的祖輩逃難至四川,至福建司員外郎之職,履任地方十年回京,這次回京為考官之一,隨後會前往西安任知府。

余子俊這個臣子是入了皇帝夾袋的人,為人清廉,在福建、江西履任,才干極為出眾。

朱祁玉之所以看他,是緹騎們在對他tiáo查的時候,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兒。

又是一年科舉,這一次沒有人獻書,也沒有人在奉天殿上大聲質問皇帝,為何要做亡國之君!

朱祁玉一直期盼著有點幺蛾子的事兒發生,結果啥都沒有。

朱祁玉對著興安說了幾句,上了大駕玉輅向著講武堂而去,今天是殿試的日子,朱祁玉桉前的奏疏並不是很多。

沒過多久,余子俊就來到了講武堂聚賢閣拜見,這是余子俊第一次在聚賢閣覲見,他不知道陛下找他什么事,但是他走進講武堂,腿有點軟,走進這里,意味著自己正在一步步走進大明權力的核心。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每個讀書人的野望。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余子俊懷著一個激動的心,三拜五叩,不讓自己失禮,毀了自己的前程。

朱祁玉笑著說道:「免禮,坐,余卿在福建、江西任事,朕頗為欣慰,以德聞,以才行,江西左布政姚龍,對余卿評價很高,此番陝西官場動盪,姚龍舉薦余卿前往西安任知府,朕對你的期望極多。」

「魏景陽之事,朕聞之心驚,余卿莫要讓朕失望才是。」

「臣必然肝腦塗地,以報聖恩!」余子俊這才知道,是他的頂頭上司姚龍舉薦了他。

江西左布政姚龍堂兄姚夔是當朝禮部尚書,隨著胡濙隱退,姚夔在朝中坐穩了明公的位置,在文華殿二十七廷臣之中,姚夔也是坐在長桌前,離陛下很近。

姚龍之前前往福建做左布政,余子俊就跟姚龍很不對付,到了江西二人還是不對付,余子俊曾經公然頂撞過姚龍,因為姚龍在處置江西學閥時,有些軟弱,和學閥們有沆瀣一氣的嫌疑。

姚龍處置不了江西學閥,若是能做到,他還能請皇帝到江西做救兵?其實余子俊也沒什么好辦法,但他覺得姚龍做的不對,便公然頂撞了。

說好聽點,叫為國為民不畏qiáng權,說難聽點,就是有點軸,恃才傲物。

江西學閥處置,姚龍小心謹慎,稍有不慎就滿盤皆輸,畢竟有朝士半江西的說法,不把陛下請來,這事還真的很難辦,朱祁玉去江西九龍府,那是帶著緹騎、京軍一起去,皇帝尚且如此慎重,姚龍慎重些無錯,但是余子俊卻將其看為軟弱,也看不到姚龍的難處。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罷了。

若是朱祁玉是姚龍,這個余子俊在他手下,不必打壓,只要沒人舉薦,余子俊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蹉跎一生,從主事、推官到知府,那是官場上的一個大台階,余子俊朝中無人,他還想升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