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兵老虎?小老虎?(2 / 2)

寡人無疾 祈禱君 4643 字 2023-04-16

雷尚書一聲厲喝,從腰間拔出佩刀,只見一道寒芒閃過,面前的桌案被削下一塊角來。

兵部主官的桌案何其結實,有些用上百年都不見變化,雷尚書一刀下去斬了一大塊,固然有其寶刀鋒銳的緣故,但他的臂力和爆發力也足可窺見。

劉凌不是不懂武藝的少年,當下眼神燦燦,望著雷尚書的眼神頓時有了幾分興奮。

「從今天起,在這里坐著的諸位同僚不准離開兵部!」

雷震手按佩刀,用威脅的眼神冷冷地掃過屋子里所有的同僚。

「在軍冊沒有盤查結束之前,在陛下沒有做出定奪之前,一片紙都不准出去!除了殿下以外,你們吃喝拉撒住都得給我在這個房間里!如果給我發現有人偷溜出去或是夾帶消息的……」

他將刀尖一指地上的案角。

「如同此案!!!」

到了這個時候,不少兵部的官員似乎才想起來,這位兵部尚書也曾是踩著無數的屍體,從勤王之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最後才直達金殿的人物。

若沒有殺伐決斷的權利,若沒有皇帝百分百的信任,皇帝又如何能任由他坐著這么重要的位置,一坐就是這么多年?

一時間,僅剩的幾個還有其他想法的官員都收起了自己的心思,認命地准備迎接接下來沒日沒夜的日子。

正如雷尚書所言,別人的銀子雖好,可命更重要不是嗎?到了這個時候,就不能怪他們不顧別人死活了,畢竟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有了劉凌的提醒,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的多。

天下州府的數量雖多,但並不是每個州府都駐扎有那么多的軍隊,就算有的州府貪墨的多,可也有不少是只有一千甚至不到近千數字的戍衛部隊,這些就算是劣跡斑斑,查起來也容易,也容易處置。

而有步卒、甲兵、騎兵、弓手的部隊成了優先和重點徹查的對象。此外,駐軍人數超過三千的大州也是重點核查的部分。

這些先被文書挑挑揀揀拿出來,就篩掉了一半的軍冊。

被提前先核計和查看的一半軍冊分到尚書、左右侍郎和劉凌手里,四人一起查看,再加上有其他各司主官在一旁記錄、計算,很快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損耗數字變少、各地庫存充足的情況,大約是從劉年前開始的,也就是劉凌剛剛得到冷宮里太妃們重視的那個時候。

而在三年前,皇帝嘉獎秦州經營有方的將領之後,達到了普遍的情況。

其中是什么原因,不言而喻,雷尚書的臉黑的都快和他的官帽一個顏sè了。

比較重要的要鎮大概有七十多座,這七十多座要鎮中,唯有十四座年年報了損耗,請求兵部和工部派人維修器械、配發損耗的兵甲和消耗,有六地的將領年年都求著再多加「公田」。

往年兵部對這十四座城鎮的鎮軍自然是沒有什么好臉sè,而要「公田」就涉及到戶部、工部一起匯算,更加麻煩,也被兵部視若無睹,如今細細一想,不光是左右侍郎,就連雷尚書都成了一張大紅臉。

如今軍中的希望,竟都寄托到了這些往年的「刺兒頭」身上。

劉凌看著手里的軍冊,見到贛州地方的將領毛小虎這個名字,差點噴飯,也就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這一看不得了,劉凌摸了摸下巴,看的不願意放手。

「殿下為何看的滿臉古怪之sè?」已經開始注意劉凌一舉一動的左侍郎湊過頭來,一看到「毛小虎」的名字,臉上的表情也古怪了起來。

「我看他在贛州一地當了十年主將都沒有晉升,年年要錢要糧,三四年前起更是向兵部申請便於在山地作戰的皮甲,說是防衛南方荊州蠻造反……」

劉凌表情奇怪當然是有原因。「這是什么緣故?他難道能未卜先知不成?」

「殿下有所不知,這毛小虎以前也算是有名的人物,祖上世代都曾是蕭,蕭……」左侍郎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是蕭元帥的家將。」

劉凌聽到蕭家的名字,十分親切,了然地點了點頭。

左侍郎發現劉凌沒有露出什么不悅之sè,這才敢壯著膽子繼續解釋:

「毛小虎其父在先帝之亂時,因毆打朝廷命官被罷了官,無顏得見主將,索性帶著家小解甲歸田,後來蕭家出事,軍中大批將領受到牽連,他因為已經解甲歸田,反倒沒出什么事。」

「毛小虎蒙蔭在軍中領了將職,性格和其父一樣桀驁不馴,還貪杯好sè,每每快要晉升就出些事情又丟了官職,到了後來,當地的地方官都換了三批了,他還在贛州當著鎮將。」

「贛州多山,又是連接南北的要地,往來商旅不少,毛小虎在贛州主要就是剿匪,也算有些成績,他的兵卒多是步卒,善於山地作戰,大概是募兵不易,所以也用了不少蠻人。」

左侍郎嘆氣,「因為這個,兵部並不願意給他皮甲,只有蠻人是用皮甲為主的,我們當心他拿皮甲去給蠻人做人情,收買人心。加之皮甲容易損耗,還要細心打理,贛州多山,又和越州朗州相連,士卒閑時打獵,自己就能做皮甲,我們想著田地足夠用了,去山中打獵還能得到獵物補貼,就駁回了幾次申請甲胄的請求。」

「現在想想……」

左侍郎原本還在唉聲嘆氣,突然眼睛一亮。

「毛小虎雖然貪杯好sè,但這幾年來已經沒有什么劣跡了,反倒因為剿匪有功,屢得兵部上評。只是因為他惡跡太多,我等一直不敢給他申請『加田』,贛州又不是什么大鎮,也養不得多少兵……」

他頓了頓,遲疑道:「殿下,尚書大人,蠻人好在山林走動,也許毛小虎正是因為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一直防衛著荊州蠻,蘇將軍能征善戰,可過於端方,如果用了熟悉南方情況的毛小虎協同蘇將軍作戰,也許能立奇功!」

「我不同意!他曾經因為貪杯丟了兵部的上任文書,這樣的人,怎能大用!」

兵部右侍郎似乎對毛小虎印象很深,一口否決。

「還有,他qiáng搶民女為妻,bī得人家未婚夫一家去贛州府衙告狀,這樣私德有虧之人,去南方不是攪和的更亂?!」

另一位負責每年給各地將領打分的職方連連搖頭。

這就是兵部的內務了,劉凌chā不上嘴,只放下手中記載贛州的軍冊,開始核算毛小虎手下兵丁人員的消耗和報上來的損耗。

兵部一干大員吵得沸沸揚揚,有的認為這樣的人也許有什么奇用,這種不拘一格的怪人才能治得了那些兵痞;

有的人認為既然有十四座軍鎮貪腐都不嚴重,更有六地的將領要求增加公田,顯然還有其他更合適的人選,大可不必用這么個有爭議的人物。

還有一個無法訴之於口的原因,就是毛家一直是蕭門的家將,蕭家滿門被屠盡,毛家對朝廷有沒有怨恨很是難說。

這樣的人執掌大軍,哪怕只是作為副將協助,都不太可能讓皇帝放心。

這邊在吵,劉凌依舊大致計算出了數字,只是他算完沒多久,戴良派來的小吏已經在門外請示,說是再遲就趕不上回宮了,所以劉凌也沒有再參與進去這場討論,匆匆忙忙和諸位主官告辭,就離開了這間書房。

而且過幾天他也不太想來了,按照雷尚書的說法,這些人在父皇沒有決定之前不能離開這里,以免向外通風報信,十七八位主將吃喝拉撒在一處,那味道能是什么樣,可想而知。

劉凌匆匆忙忙和戴良匯合,趁著黃昏之sè向著宮中回返,身後的兵部卻是有些忙亂,向來是兵部尚書果真tiáo集了人手把守住兵部班房的四周,不准留下來的官員出去。

只是如此一來,京中又要猜測發生什么事了。

劉凌走了,兵部剩下的這些官員們討論事情也就更加自由而輕松,有幾個脾氣bào躁的干脆就站在桌子上大吼大叫了。

左侍郎是文官投筆從戎,性子沒那么急躁,忍住耳朵的刺痛,好奇的從劉凌先前留下的一桌紙張上找出幾張墨痕未干的,細細一看,頓時舍不得放手了。

原來劉凌剛剛計算贛州的人馬情況,算出毛小虎經營贛州公田並未有太大貪墨,甚至稍有盈余,大概和他招募蠻人兵丁有一些原因。因為蠻人是不要錢餉,只要糧食或其他東西的,加上蠻人家屬「編役」的情況極少,毛小虎的帳下居然讓人詫異的達到了兵丁和編役只有一比一數字的比例。

要知道就算沒有做過手腳的軍營之中,一個兵兩個編役都已經是常例了。

這樣的比例既保證了作戰能力,又保證了日常的訓練不會失去後勤而一片混亂,也減輕了公田的負擔。

但兵甲和箭矢消耗實在太大,尤其是靴和箭頭,幾乎到了讓人吃驚的數字,也難怪兵部不理不睬,因為已經超過平日的消耗了。

想到兵部不批皮甲反倒發文嘲諷他不如自己行獵的公文,左侍郎摩挲著下巴,有些難以置信地猜度著……

難道他們真去打獵了?

哪里有那么多獵物!

「你在看什么?」

雷尚書也被吵得頭痛,忙里偷閑湊到兵部左侍郎錢於安的身邊。

「下官在看三殿下留下的賬目。尚書請看……」

左侍郎將手中幾張草草寫就的紙張恭敬地遞於雷尚書手中。

「殿下走之前,原來是在寫這些……」

雷尚書一聽「三殿下」的名字,連忙接過草紙,滿臉嚴肅地看完了上面的數字,臉sè變了又變。

這哪里像是一個少年能想到的東西?

時間那般緊湊,他估計是從聽錢侍郎說起毛小虎來歷的時候就開始計算了。恐怕正因為看出毛小虎沒有什么問題,他才一言不發,沒有提出什么意見。

但凡jīng於計算之人,心智之成熟都異於常人,想到傳聞這位殿下從小是在冷宮里長大的,雷震的敬畏之心越發深刻了。

難道真是高祖托世?

「三殿下哪里像是高祖托世啊……」像是知道雷尚書在想著什么似得,左侍郎低沉著聲音幽幽地嘆道。

「……這簡直就像是恵帝附身!」

想到恵帝,雷尚書jī皮疙瘩直起。

那位陛下,據說是戶部十個人同時打算盤還沒他心算的快的人物,從登基以來,在賬目上就別想騙過他,一切都以數字說話,連開多少科多少門取多少人都可以用算學准確無誤的計算出來……

舉凡水利、河工、修橋、鋪路,工部根本不用cào心預算。

至於冗員的情況,更是極少。

這樣的人已經不能用常人來形容了,劉家這么多位皇帝,幾乎每一位都有些難以言喻的過人之處,是和凡夫俗子不一般的,也越發讓人又敬又怕。

他們卻不知劉凌並非和恵帝劉權一般生來心算能力超凡入聖,而是因為記憶力過人加上從小學過算學,可以比旁人更心無雜務的直接用商人算賬的方式做復式帳目,若要達到恵帝那樣一看數字就能查出不對來,根本是想都別想。

可是用來糊弄這一堆恐怕連算盤都不會打的兵部官員們,已經是足夠了。

於是乎,一群擔心明日劉凌來當差之後看出他們計算有所不對的主官們一夜沒敢睡,挑燈夜戰,照著劉凌之前核計計算留下的格式,算了又算,記了又記,忙的是焦頭爛額,到了日出時分,才算是算好了一小半。

就這一小半,也已經足夠讓人觸目驚心,雷尚書不敢輕慢,命令兵部的廚房熬了一大鍋粥給同僚當早膳,結果粥到了房中,已經橫七豎八睡了一地。

雷尚書也想倒地就睡,無奈這件事已經是迫不容緩,只能睜著滿是血絲的一雙大眼,倒頭喝下一大碗稀粥,隨便吃了幾口干糧。

眼見著天sè一蒙蒙亮,還沒到開宮門的時間,雷尚書就拉起左右侍郎,三人懷揣著辛苦了一夜的成果,匆匆忙忙地駕馬朝著宮中而去,在宮門前等著開宮門遞折子,趕在皇帝上朝之前把這件事稟告進去。

好在劉未之前也已經吩咐了宮衛,如果有兵部的奏報立刻放行,等宮門一開,三人立刻登堂入室直接面了君。

兵部和皇帝商議了什么、商議出什么結果無人得知,但當日上朝之時,在百官還沒知道發生了什么的時候,兵部和宮中一共派了四十余人齊齊出城,分赴各個方向的事情,卻是瞞不過有心之人的眼睛。

與此同時,劉未對著贛州下了一道聖旨,急召護軍都尉毛小虎進京覲見。

那么,讓無數京中大臣們疑惑不解的問題來了。

毛小虎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