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溫故?知新?(1 / 2)

寡人無疾 祈禱君 3984 字 2023-04-16

天狗食日,在古代被視為極度不祥的之兆,甚至可以看做是亡國的開端,他們認為日食之所以發生,乃上天的意志干預人間、警示君王,只有「日不食、星不悖」才是「太平盛世」。

所以站在殿外的姚霽,很快就聽到了從皇宮里各處傳來的敲門擊鼓之聲,簡直震耳欲聾。

姚霽從未真正的見到過日全食,在她的時代,她所居住的地區日全食不過是八十年前的事情,要再想看到日全食還得等幾百年。

所以當天突然一下子黑下來的時候,連姚霽都有些惶恐。

這種無邊無際地黑暗是真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都物不足以形容。明明剛剛還是青天白日,霎時間像是被老天爺抽去了所有的光線,深沉地讓人戰栗。

毫無准備的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災難,有人以為末日來臨,驚恐得匍匐在地;有人以為天降處罰,跪地求饒;有人不知所措,號呼奔走;有人舉火照明,有人鳴鑼擊鼓。

看著周圍的人放聲大叫,亦或者瘋狂地敲著殿門、鑼鼓,甚至有人抽出武器用劍身敲打著劍鞘,對著天空大吼大叫,姚霽並沒有覺得可笑。

她感同身受地,對於這種特殊的天象,產生了對未來不可預知的恐懼之心。

因為她知道,在代昭帝年間,無論是正史還是野史,都沒有記載過日全食的事情。如果有這樣的天象,哪怕是為了增加「游覽效果」,她也一定會記住這個日子,好帶游客們來看的。

推演中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是偏離歷史軌跡。

一旦偏離,之前的辛苦等於白費。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呢?

姚霽捂住臉,想起了自己自殺的父親,心中的悲愴難以言喻。

所有人都看不見她,奔走呼號的人們在她的身上穿來穿去,敲打著各式各樣的東西,企圖嚇跑天上的天狗,殿中的官員們大聲喊著「護駕」、「陛下切莫亂動」之類的話。

因為是白天,誰也沒有點起燈盞,宣政殿里如今一片漆黑,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行刺,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

然而對於劉凌來說,他思考的問題並不是這時候會不會有人行刺,在那一瞬間,他擔心的事情比其他人更多。

對於至今還在造反上蹦下跳的幾家來說,日全食簡直就是他們「替天行道」的最好證明,百姓是容易被煽動的,幾家之言就能引起大亂,更別說現在已經很亂,日全食之後,叛軍們恐怕要發起瘋狂的反撲。

而日全食之後,對於代國上下軍心、民心也是很大的打擊,不宜再用兵,可如今收復失土的軍隊節節勝利,在這個節骨眼上休戰,實在是讓人懊惱。

別的不說,明明可以短期內結束的仗拖的一長,不但要生出無數變數,糧草補給也會成為極大的負擔。

在這種又驚又惱的情況下,代國的肱股之臣、這些位高權重的文武百官們,卻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沖亂撞,胡言亂語,怎么能不讓劉凌氣急?

黑暗中,他起身踢倒了一處銅香爐,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在驚得大臣們齊齊向發聲之處看去的時候,劉凌急吼道:「點燈!諸位愛卿先冷靜下來!」

被皇帝這么一吼,有些大臣不由得羞愧地躬身不語,宮人們有了主心骨總算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第一盞燈點起時,已經平復了不少人的恐懼,沒有一會兒,宣政殿里的燈火一盞盞點了起來,映照出眾人驚恐交加的面容。

這其中,憂sè最重的不是別人,而是門下侍郎庄駿和剛剛走馬上任沒多久的中書侍郎戴勇。

一旦天狗食日,就是老天提出的警示,劉凌剛剛登基沒多久,肯定是不能承認自己施政有錯誤,這兩位宰相就必須承擔起責任,自請下野,替皇帝承擔這一罪責。

雖然過去像這樣完全天狗食日的情況沒有幾次,但僅有的幾次,哪怕不是日全食只是日偏食而已,都是宰相一肩扛了,乖乖辭官歸故里。

庄駿和戴勇自認自己在德行上並無虧欠,也沒有做過多少yīn私之事,即使在政治上有做的過的地方,也是為了朝堂平衡考量,並非出於私心,所以日全食的時候,他們心中生出不甘之情,也是自然。

隨著燈火一點點亮起,劉凌鐵青的臉sè也出現在眾人的面前,驚得大臣們更加不敢吱聲。

劉凌就這么一動不動地站著,他不動,所有人都不敢再多做動作,只有宮外不停響起震耳的敲擊聲,說明這有人在鍥而不舍的試圖趕跑「天狗」。

直到天sè一點點亮了起來,外面有宮人驚喜地大喊:「天狗把太陽吐出來了!天亮了,亮了!」,劉凌的臉上才重新又出現了一絲變化。

大臣們紛紛喜極而泣,對著殿外東邊的方向叩謝不止,感謝上蒼的庇佑將太陽還了回來,也有人依然憂心忡忡,為日食之後更多的麻煩事情。

劉凌看著大臣們悲極而喜的樣子,深深地嘆了口氣,看著驚慌失措的大臣們,他朗聲開口,聲音響徹金殿。

「日變修德,月變省刑。天生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天示之災以戒不治。日有食之,謫見於天,災孰大焉!」

聽到劉凌說什么,大臣們齊齊吃驚,甚至有幾位大臣當即失聲喊道:「陛下不可!不可啊!」

大臣們擔心劉凌,不願讓劉凌在史書上背上這一個wū點,劉凌卻知道在這時候,朝廷不能再有一點動盪了。

外面在打仗,兩位宰相還要處理繁雜的公務,這時候無論是休兵還是大規模辭退官員所帶來的後果,都比日食更甚。

所以即使大臣們痛哭流涕,甚至有人願意辭官以免天罰,劉凌還是態度堅決地站在那里,准備繼續開口。

「陛下,您即位以來,勤勉於政,寬宥有加,怎可認為是自己引起的災禍啊!」

「陛下,陛下!錯的是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北方有日食,正是因為北方出現了人吃人的罪過,所以老天警示,和陛下無關吶陛下!」

「朕的治下有如此倒行逆施之事,即便並非出自朕的意思,但朕治理不周,征戰不力,指使百姓受此劫難,正是朕的罪過。」

說著說著,劉凌甚至也有些相信是自己動作太慢、能力太差,沒有盡快平定北方的戰亂,才引起天地間的異變。

在這樣的心理下,劉凌半是自責,半是為了大局,壯士斷腕般繼續說道:「膚獲保宗廟,以微眇之身托於士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亂,在予一人,唯二三執政,猶吾股肱也。」

「朕,欲下罪己詔。」

「陛下!不可啊陛下!」

「怎能讓陛下罪己?臣等無能,願意為陛下承擔!」

兩位宰相心中一驚,膝蓋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這世上只有臣子替皇帝承擔罪責的,哪里有皇帝替社稷背負天罰的道理?

「朕將素服齋戒、拜祭天地,避居減膳。詔令中書、門下徹查冤獄,賑濟貧弱,以平天怒。」

劉凌想起那一大盆羊腰粥,突然覺得避居減膳也沒有什么,心情居然莫名好了一點。

「宣泰山天師道太玄真人入京,主持祭祀。」

***

劉凌發表欲向天下人下達「罪己詔」的感言時,姚霽並不在宣政殿中。

那時她正邁著步子,拼命地向祭天壇的方向狂奔。

這一套系統到底是基於什么原理在運作,遠不是她一介歷史學者能夠明白的,但她知道每次都將領在代國的祭天壇上是有原因的。

這是一個「翹曲點」,也是最容易接收到信號的地方,換句話說,在情況並不緊急的情況下,在這里進出最不容易出現失誤,成功率幾乎為百分百。

然而到了祭天壇上,姚霽的希望卻一點點地熄滅了下去。

無論是聲控、遙感、觸摸,甚至姚霽qiáng制重啟,整套系統還是處於完全失靈的情況,無論是通訊、控制還是錄入、讀取,都呼叫不出來。

她被徹底拋棄在這里了,不知道下一次開啟這個時空還需要多久。

姚霽又撥弄了一會兒,發現再怎么著急也無濟於事,只能嘆著氣默默收回了自己像是神經病一樣到處找著信號的手臂。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qiáng制脫離」的游客能夠反饋她還沒有回來的事情,如果有其他同事發現她遲遲未歸,應該會查找數據異常的地方,派人將她帶回。

接下來的時間里,姚霽像是游魂一般在整座皇宮里到處走來走去,不時看看自己的手腕,希望能發生什么奇跡。

兩個地方相差的時間實在是太大了,姚霽也不知道那些同事們什么時候才能發現故障、排除故障,也許在外面只是幾天,在這里已經過了幾個月,甚至更久,都有可能。

她已經做好了「長期抗戰」的准備。

第一天。

姚霽這一天幾乎都是坐在祭天壇上的,無聊的時候,就躺下來小睡一會兒。

秦銘一直覺得這里就是個虛擬游戲也不是不無道理。

也不知道這套系統究竟是怎么運作的,當「引導人」和「游客」身處其中時,除了兩邊互相不能接觸以外,所有人既感覺不到餓,也感覺不到冷,哪怕身處酒池肉林之中,也聞不到任何香氣,更加勾動不起食欲。

不困,不累,不餓,不渴,不垢,不知冷熱,不為外物所誘惑……

「感覺像是神仙啊。」

姚霽翻了個身,直勾勾地望著天空。

「嗤!哪里有我這么凄慘的神仙,女鬼還差不多……」

她苦笑。

「過不了幾天,我大概會瘋吧?」

她太高估自己了,根本要不了幾天,只是天一黑,她就已經有了壓抑的感覺。

冬天總是黑的早一點,因為白天發生過日食,晚上根本沒有月亮,四處一片漆黑,西宮又早已毀於大火,幾近死地,所以祭天壇周圍幾乎就如鬼蜮,姚霽坐了這么久,連巡邏的侍衛都沒見到一個,更別提其他人影。

姚霽現在和當時單獨留在這里科考又不一樣,那時她有腕表,可以照明,也可以隨時放點音樂解乏,實在無聊還可以隨時回去,不似現在……

她看了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就連莫名傳來一陣風聲,也能讓她皺半天的眉頭,狐疑地左右張望。

她自認是很耐得住寂寞的人,可只是坐了不到半個小時,就實在坐不下去了。

「算了,這么呆著挺傻的,等他們來的時候我的導航儀就能用了,不必傻乎乎守在這里……」

姚霽自言自語。

她抬起頭,看向整個宮中燈火最為通明之處。

***

紫宸殿中,劉凌正在舞文弄墨的伺候下寬衣解帶,猛然間身子突然一震,准備抬起寬衣的胳膊也一下子落了下來。

「陛下?可是舞文的伺候有所不周之處?」

舞文見劉凌突然不動,拉了一半的袖子也沒辦法帶出來,只能低聲詢問。

舞文和弄墨伺候劉凌有一陣子了,算是天子身邊的「老人」,才敢這樣直接詢問是不是哪里不對。

被這些「神仙」歷練了這么多年,劉凌早已經練就了處驚不變的心態,他暗暗深吸了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沒什么,剛剛抻了下筋。」

見皇帝重新抬起胳膊,舞文這才小心翼翼地繼續為皇帝寬衣,邊解邊笑著說:「這也正常,陛下正在長身子骨的時候,老人說,抽一抽,長一長,說不定陛下剛剛抽那一下,又能長幾寸呢。」

「明明是缺鈣。」

姚霽面不改sè地從劉凌身邊穿過,淡淡丟下一句,直奔寬大的龍床。

雖然說一點困意都沒有,不過在一個有床有人的屋子里小憩片刻,怎么也比在祭天壇那冷冷清清的地方要好。

這整座臨仙皇宮,最寬大最舒適的床就是龍床了,這么大的床,她在角落里窩一會兒,好歹有些人氣。

至少這座寢殿里夜里是有人值夜的,也不熄燈。

聽到瑤姬的話,劉凌愣了愣。

何謂「缺蓋」?

是說被子不夠厚實嗎?

可是屋子里到處都有火龍,根本不必蓋厚被子啊。

他微微扭頭,看向自己的龍床,卻見那位瑤姬仙女不知為何小心翼翼地坐上了自己的床鋪,試探著伸出一只手……

她拍了拍床,露出像是掉入陷阱的yòu獸一般驚慌失措的表情。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弄墨正在給劉凌散發,見到劉凌的臉部肌肉微微抽搐,嚇了一大跳。

沒聽說過長個子臉還會抽筋啊!

劉凌qiáng忍住笑出聲的沖動,眼睜睜看著瑤姬懊惱地在床鋪中滾了一圈站了起來,使勁地跺了幾下腳。

「為什么能躺?到底哪里壞了?我明明應該穿過去才對!」

瑤姬自言自語,像是情緒很壞的樣子。

不對……

他現在應該在意的不該是這個!

劉凌突然神sè一凜,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白天日食之前,他還看到她帶著一群「神仙」在宣政殿里閑逛,怎么日食過後,那些「神仙」回去了,獨獨留下她一個人在這里?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