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舅舅威武(1 / 2)

張寧和張致看著李茂身後的外甥,皆板起了臉。他們多年來位高權重,或掌一地總務,或轄著一地的兵馬,渾身的威勢遠不是在信國公府里養尊處優的李茂可比的。兩位舅老爺這么一板臉,連屋子里的氣氛都凝重起來。

他們已經聽趙氏說過了李茂的情況,饒是如此,卻還是被李銳胖的不成體統的樣子嚇了一跳。他們還不知道,李銳現在這個體型已經是顧卿使勁替他減肥後的樣子了,至少現在看的見眼睛和脖子。若是以前,怕是讓人看一眼都覺得難受。

張致久在邊關,抗擊前朝散兵游勇,手上是沾過血的。以前他在軍中,全靠老國公的關系照應著,他能晉升的這么快,說起來靠的是他的努力,實際上官場之上,升遷哪有那么簡單,還是憑著兩府的這層關系。

所以,信國公府是對他有重恩的。可是即便是這樣,張致還是握緊了拳頭。

時人對外表雖然沒有前幾朝那么注重,可是以後想要出仕,這幅樣子是絕對不行的。別說再過兩年伴讀了,這樣子就連太學都上不了!

這李茂夫妻,是想毀了他們家的外甥啊!

「去和你兩個舅舅見禮。你祖父去後,這還是你們第一次見面。」李茂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就是面聖,都沒有見兩個親家這么不自在。

所有人都以為李銳只是磕個頭而已。誰料李銳幾步從信國公身後走出來,跪倒在兩個舅舅的面前,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外甥李銳,平日里不懂事,多年來未能給兩位舅舅請安,請兩位舅舅勿怪。」李銳磕了一個頭。

「外甥未能給外祖母盡孝,外甥自責。」李銳再起,又磕了個頭。

「外甥久不見兩位舅舅,心中很是想念。一看見兩位舅舅,就想到了我的母親。母親她……」李銳又深深的埋下頭去,若說先前跪下只是做戲,這一提到母親,李銳是真的潸然淚下。

大舅張寧和母親張靜,五官太像了。他娘去的時候他已經七八歲了,對自己的母親還是有很深的印象的。

他這么一說,張寧和張致的喉頭也哽咽起來。張致力氣驚人,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李銳,舅甥兩個抱頭痛哭。

他小時候身子骨不好,母親又早喪,從小是養在嫡母房里的。他和張寧張靜雖不是同胞兄妹,卻和同胞的差不了多少。

李茂的神sè更尷尬了。這么多年來,吃穿用度信國公府里都是盡最好的供給給李銳,和老太太是一個等級。方氏又對他百依百順,溫柔體貼。要說吃苦受罪,那是一點都沒有的。所以他帶著李銳來的時候,沒有一點心虛,因為就算是兩個親家追究李銳太胖的問題,他也有話解釋。

可是這幾個一起抱頭痛哭,追憶死去的大嫂,他就只能在一旁干瞪眼了,連安慰的話都不好說出口。

大哥去世那年,大嫂半夜落湖,死的不明不白,他當年未請示過父親,就先向宮里上了折子。此事由後宮先下了「烈婦」的誥命詔書,大肆褒獎了了張氏殉夫的情深意重。雖然人人都知內有蹊蹺,後宮里這么做,等於是直接蓋棺定論了,此案再不能翻。

雖知道皇家這么做是為了維護皇家的顏面,可誰稀罕那面烈婦招牌?張致和張寧當年處理後事時進府,指著李茂的鼻子就罵,差點沒有動手,還是病中的老國公拖著病軀結結實實地抽了李茂一頓才平息。

府里知道此事的老人,現在提到此事,都諱莫如深。

李茂知道自己魯莽,可是他怕啊。大嫂出事那夜,他在老父身邊侍疾,熬了整整一夜,可是他三更回房換衣,卻發現他的發妻卻不在房里!天亮後湖里發現了大嫂的屍體,事後他對妻子百般bī問,妻子也不承認此事和她有關,但他卻還是擔心,若不提前上舉,日後被人舉出來,全府都跑不掉。於是他先斬後奏,用了「信國公世子」的折子。

他當時想,若是聖上派人下來tiáo查,查出是他的妻子,那他也認了,嫡子雖小,但他可以多費點心血,親自教導,在長成之前不娶正妻就是。誰料皇家直接將大嫂定成「殉情」,弄的他里外不是人。

那幾年里,他看見妻子就滿腔煩悶,便托了「孝期」的借口碰也不去碰她。這幾年看她持家有功,在對待李銳這點上也合他的心意,兩人感情這才又和緩起來。

在張氏的事情上,李茂心虛的不是一丁半點。所以侄子和他的舅舅們哭成一團時,為了避免雙方都尷尬,李茂最終避讓了。

他告了罪,直接把正廳讓給了他們,自己出去接待方氏家的姻親。

李茂一走,李銳一聲怒吼,把屋子里的下人們也趕了個干凈。

「好孩子,你的事情你舅母已經和我們說了。難得老夫人深明大義,及時干預,不然再過幾年,你長定了型,就是改也改不過來了。無論是讀書還是習武,十二歲都已經算晚,可是要想學,還是學得的。」張寧拍著外甥的肩膀,這肩膀都快抵得上他的寬度了。

「是nǎinǎi睿智,外甥一直都沒察覺嬸母他……外甥一直以為嬸母是好的,發自內心的尊敬她,甚至把她當成親娘一般。」李銳難掩語氣中的失落和憤慨。

「你和你祖母還是太過小心了。」張寧捋須暗嘆,「你若要上進,這事不必藏著掖著。你是男子,管教之事應有你叔父過問,過去你是年yòu,後來你移到擎蒼院,按規矩,你嬸母就不能再和你如往日那般親密,你要怎么做,她也管不了。」

「你祖母將你移到北園,是擔心你被方氏暗害,這想法是好的,但你祖母畢竟不是出身大族,對這傾軋之事不甚了解。後院婦人若是想要施展各種手段,你和她們見招拆招只會讓事情更糟,只需釜底抽薪,直接抽身事外,讓她們管都管不到才是正理。」

「求舅舅指外甥一條明路!」李銳納頭便拜。

「你舅母和祖母想讓你在我家讀書,此事我看不宜。你若真避到府外,這一輩子就立不起來了,府里的親信心腹,可不是一天半天培養出來的。你和你那堂弟畢竟不同。你常住你祖母那里,安全是保證了,可是混在女人堆里,能有什么出息?」

張寧在這一點上和李茂驚人的一致。他們都都認為長期混跡於婦人之手,只會讓男人變得越發yīn柔寡斷,或偏激驕橫,最後是成不了才的。

舅舅建議他從北園里出來,不知為何李銳有些舍不得。這幾個月的時光,竟是比以前幾年都要快活。可再一想,若對nǎinǎi真有孝心,跑的勤快點就行了每日在膝下盡孝就是,只有自己先qiáng起來,nǎinǎi才能放心。這么一想,他這才回復平靜。

「年後你就請示過你祖母,搬回擎蒼院去,我會向你府里舉薦兩個學問淵博,善於教書育人的先生。先生我已經物sè好了,一位先生是你舅母說過的那位,一位是我的幕僚,那位幕僚姓杜,是個有才有德之人,昔日你父親對他有恩,你要好好和他相處。」

「可是,叔父那里……」

「我親自送人到你府上,你叔父不會不接,方氏的手也伸不到這里。」張寧有自傲的本錢。「他若要推三阻四,你就請老太君直接進宮面聖,求聖上賜兩個師父下來。我會從中施為,讓兩位先生能順利到你府上。」

「你這小子,已經得了當世最大的靠山,卻不自知。你以為老太君為何會得『出入平安』的宮牌?為何早不給晚不給,你一搬到老太君的院子里就給了?」

李銳有些受寵若驚。他不過是一個黃口小兒,怎值得……

是了。是因為父親。父親雖早死,當他的余蔭依舊照拂的到他。

李小胖的眼睛一下子通紅了起來。

「我接到你大舅的來信,立刻點了兩個教頭和我一起進京。這兩個教頭雖出身草莽,武藝卻了得。只是都是刺頭,在軍中混的不是很如意。好在我此番已經和他們說清,要教的是李國公的孫子,他們都很樂意。」

李碩在軍中地位尊崇,無論是當年求先皇賜宮女給那些老兵為妻,還是上折請求發放眷田讓孤老殘疾士兵還鄉的舉措,都讓這些軍士感恩戴德,遂張致與他們一說,即使是給一個小孩子當差,他們也樂意。

「這兩人性格粗豪,但不是愚笨之人。你平日里出手豪闊一些,好酒好菜供著,關鍵的是多發些月錢,就能用他們。」張致說話直接,「你府里剛出孝,肯定是要采買小廝下人的。你大舅對你安全不放心,我們這幾個月會tiáo教一些下人,趁著府里添人給你送來。」

「你府里挑人,邱老太君肯定是第一個挑,我會讓你舅母說明是哪些人,到時候讓你祖母留下,送你院里。這些人是送與你的,你盡管用。若不忠心,打死便是。有我們在,還怕沒有人用?」

張致久在邊關,又是督辦軍紀軍務的官職,一張口,便是殺伐決斷的那套,直唬的李小胖瞪大了眼。他是十一二歲的年紀,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崇拜英雄,他父親又早亡,平日里光聽得父親的豐功偉績,卻沒見過父親當年的風采。他這小舅直白粗獷的一段話,卻讓李銳對這位小舅有了深深的孺慕之情。

他三人又聊了半會兒,張寧來之前已經為外甥謀劃過細節,此時一一道來,該如何說,如何應對,如何接納安排那些人等等等等。

等李銳都復述一遍,確認無誤,張寧張致這才放心。

李銳出了門,喚來下人打水凈面,他們幾個都曾哭過,這樣出去未免不雅。張寧從荷包里取出個極小的梳子,對著自己的胡子梳了梳,直梳的光滑油亮,方才取過熱毛巾敷在臉上輕揉了起來。

李小胖好奇的看了看張致。

「看什么看,你小舅我沒胡子,身上更沒帶什么荷包!」張致知道李小胖在想什么,他那兄長頜下美髯,那是聖上都誇獎過的,可是他卻沒有一根胡須。

他在邊關經常好幾天都顧不上洗臉,吃東西也沒有府里那么講究,有時候直接拿起盆子就胡嚕,一不注意胡子就掉進去了,洗起來麻煩,還鬧肚子,所以他索性把胡子剃了個干凈,已經好多年沒留過胡子了。

下人捧來了銅鏡,張寧對著鏡子整理了半天衣冠,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叔父恐怕還在接待方府來人,銳兒,你帶舅舅們去你的擎蒼院看看。」

顧卿那邊,李銳舅母和老太君說的也是差不多的話。

「……我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銳兒雙親盡喪,還請老太太多照顧一二。這番不能再拖了,您是府里的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