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番外李蒙的一生(1 / 2)

我姓李,名蒙。我這一輩正是草木輩,我娘生我的時候,正是日出前,有蒙氣傳光,我爹便給我起名李蒙。

我爹大部分時候都在軍營里,他自yòu當兵,混到二十多歲才到了「校尉」,據他說,這輩子恐怕是不能再升了,除非有大戰。可是有大戰的話,風險又太大,他現在有妻有子,叫他還像以前那樣為胡人賣命,他不干。

我記事很早,大約三四歲的事情,我也都記得。我有兩個姐姐,長得不怎么好看,小姐姐臉盤是方的,還很黑,和我爹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我娘從兩個姐姐生下來就用一個小陶罐子在攢錢,我曾問過娘,那個罐子里的錢是准備做什么的。

我娘嘆了一口氣:

「蒙兒,你別怨娘心偏。你長得這么好看,以後肯定是不愁娶不到媳婦的,可是你兩個姐姐,大妮兒個子太高,皮膚也黑,小妮兒臉型和你爹活脫脫一個模子出來的,怕以後都不好找婆家。娘現在開始給她們攢嫁妝,等到了十四五歲,實在要找不到婆家,就給你兩個姐姐招贅算了。」

我看著我娘這么憂心,忍不住好笑。她們是我爹的女兒,我的姐姐,還愁嫁不出去?

說到我爹,他算是鄉里的一個傳說。我爹父母早亡,是堂爺爺把我爹養大,後來我爹頂了我堂伯的位子去當兵,居然在兵營里混的風生水起,還和我們荊南的大戶楚家有了關系。

我們家的屋子是鄉里最大的,大家都說我爹很有錢。其實我爹所有錢都交到了家里給了我娘,其實有錢的是我娘才對。

我娘很勤快,但因為不停的懷孕,我爹就請了兩個婆子在家中干活。在我們鄉里,像我們這樣的人家,是沒有招丫頭婆子的習慣的,會被人笑話當家的女人懶惰,可是我爹不但請了,還一請就是兩個。

我爹一天到晚在軍營里,別人勸不了我爹,就勸我娘要勤儉點。我娘是個古怪脾氣,別人說的話,她愛聽的就聽聽,不愛聽的,就當人家放1pì。所以鄉里三姑六婆無數人說我娘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我娘關起門來照過她的日子。

後來有一年,我爹四個月都沒有回家,全家都很不安。

軍營里兩個月一休沐,一休沐就是四天,每次休沐,我爹都回回家,從來沒有例外過。我爹要是出去做什么,從來不會瞞著家里,沒回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娘每天都到村門口去看看,我和兩個姐姐在家里等。

我大姐姐問我:「爹是不是打仗死了?和隔壁阿牛家的爹一樣?」

我小姐姐敲了一下我大姐姐的手,不高興地說:「爹能和隔壁阿牛他爹一樣嘛?他爹除了打女人,什么都不會,我們爹壯的可以打倒一頭牛!」

我聽了小姐姐的話,稍微松了口氣。是啊,我爹力氣那么大,本事又高,最重要的是,他身後還有我們,是一定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果不其然,又過了半個月,爹終於回來了,只是瘦了不少。娘問他怎么回事,他說自己出去很遠的地方清剿bào民,遇見的bào民居然是一堆餓的易子而食的苦人,實在沒辦法下手,就辭官回來了。

我娘覺得我爹做的對,但是又發愁一家五口吃飯的問題。現在是災年,干旱了好久,我家能有點吃食,全靠我爹在軍營里的軍餉和楚伯伯分的一點油水。現在我爹回來了,家里田地又沒出產,該怎么辦呢。

這時我已經五六歲了,識得不少字,正在讀「詩經」。我爹在家,正好教我的兩個姐姐和我讀書寫字。別人家閨女都不會寫字,可是我兩個姐姐字都寫的很好,我爹從來不看別人家到底怎么做,他只做他想做的事。他覺得習字好,我們全家就習字。

除了我娘。我娘總覺得讀了那么多書用不上,她也不出去拋頭露面。所以只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就不寫了。我爹也並不勉qiáng。

我爹教給我的第一個道理,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但是,「己所欲者,也勿施於人」。這世上的人萬萬千,並不是你喜歡的,別人就喜歡。所以即使是你覺得好的,也別一定就讓別人也覺得好,你自己覺得好就行了。

這個道理我記了一輩子,後來我結交了許多好友,我們能成朋友,也是我因為牢記著爹的這個道理。

爹在家住了一個多月,我們看著糧食從一兩銀子一石變成五兩銀子一石。前幾年的時候,糧食只要五十文就可以買到一石的。現在是胡人的朝廷,胡人的官員去年收稅收去了我們所有的糧食,今年田里顆粒無收,只能在外面買糧食。

隔壁家的阿牛已經被他爹娘賣了,他還有兩個弟弟,已經瘦的得了肺病,他爹娘說養不活他了,不如把他賣到別人家去,好歹還能活一個。後來有個人騎著驢子的人把他買了去,再也沒有見到。

我娘的小陶罐一天天的輕了起來。等陶罐已經快要見底的時候,楚伯伯來了。

後來,我爹跟著楚伯伯走了,楚伯伯給了我家一大筆錢,就算糧食五兩一旦,也足夠吃上一年的。我爹說等在外面闖的好了,就把我們接走。一有了錢,就會托同鄉捎回來,叫我們不要擔心沒飯吃的問題。

我知道我爹是擔心我們家也淪落到隔壁阿牛家那樣,所以才冒著殺頭的危險,跟著楚伯伯走了。

娘的小陶罐又有了錢,可是娘再也不笑了。

中原四處揭竿而起,每天都有不少人去投軍,我爹作為去的最早的一批,還得了許多鄉里人的羨慕。誰都知道去的越早的人越受信任,荊南已經有一大半是楚家的了,聽說楚伯伯每攻陷一個城市就開倉放糧,廣募兵丁,現在荊南餓死的人家極少,每家每戶都有幾個人去當兵,軍餉送回家,總還能買到一點糧食。

此時我已經讀完了「詩經」,開始讀「論語」。我爹托人送回來兩次銀錢,都是用大包袱皮兜著的,我娘的陶罐根本裝不下。娘又開始發愁,因為不知道這錢到底放在哪里。後來想了想,放到了廚房的煙道里。

家里雖然有錢了,可是我娘還是像以前沒錢那樣的過日子。此時糧價托楚家收復了荊南的福,已經穩定在三兩一石左右,但即使是這樣,糧價還是很貴。我娘每次買的糧食都很少,而且都是買一大部分粗糧,一小部分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