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天災人禍(1 / 2)

李鈞作為第一個上京來投奔的荊南老家來人,得到了信國公李茂的熱烈歡迎。

自己這個一直不怎么受到矚目的次子,現在也開始成為了能讓人倚靠的對象,李茂表示內心里某一塊地方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如果說李碩是老李家這么多年來唯一拿的出手的英傑,李蒙是老李家這么多年來唯一拿得出手的帥哥的話,那李茂和他的兩個堂伯一樣,代表了老李家的正常水平。可無論水平如何,出身好就是出身好,他投對了胎,最終還是繼承了偌大的信國公府。

李茂的兩個堂伯家,自從富裕了以後,也開始努力讓家中孩子讀書習字,可是就像李茂和李蒙明明小時候都是由他爹啟蒙,也都是極好的先生教導,但李茂就是沒有表現出什么特別讓人驚艷的地方一樣,老李家兩代除了這個庶子,竟是沒看出還有哪個是讀書的材料。

念了許多年,也就是識字的水平。

所以李茂對這個過了鄉試的侄兒非常好奇,下午匆匆辦完公事,立刻就回了府。

李茂歸府,方氏就讓下人在東園的飲宴廳擺下了晚宴,正式接待這個侄子。由於李鈞並不是嫡子,所以家宴的級別沒有很高,但即使是這樣,李鈞還是感動不已。

待李鈞和李茂見了面,李鈞問了安,行了禮,收了禮物,入了席,已經餓得前xiōng貼後背了。

晚宴的人還是那些人,可是宴已經不是那個宴了。

信國公府的家宴和老太太那里的常宴是不一樣,李鈞看著幾十個丫頭仆人在宴廳里伺候,緊張地話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爹說沒錯!真的是有好多下人專門夾菜!真的是只要張嘴就行了!真的是喝湯的和喝羹的勺子都不一樣!真的是一桌子菜吃不完好浪費!

真的是吃不飽!

李鈞表示很憂傷。

「現在正是年底,南園要整出來還得到明年,只能委屈你先住在西園了。你兩個弟弟都住在西園,那地方寬敞的很,你們一起住,正好可以熟悉熟悉。西園南邊的『微霜堂』里有許多典籍,你可以隨意取閱。」李茂帶著點得意說:

「最近我將家中『微霜堂』里的存書又擴了幾倍,現在市面上能買到的書,『書苑』五室里都收集齊了,你可不必再去買書。」

李鈞聽了,興奮萬分,連忙謝過李茂。

李茂又和方氏說道:「你再給李鈞安排四個丫頭,兩個小廝,粗使丫頭和婆子各兩個。」李茂比照的是公府里庶子該有的配置。只是信國公府沒有庶子,兩個少爺都是四個大丫頭,四個二等丫頭,四個小廝,粗使丫頭和婆子各六個的,用上這樣的規格,這還是第一次。

李茂最近因為李銘搬家的事,和方氏有些小別扭,對方氏亦是冷淡了許多。方氏正想找個台階滾下來,聽到這話,馬上笑著應承:

「老爺放心,都安排好了。西園里也收拾出來一間小院,離微霜堂和擎蒼院有些遠,但正因為離著正院遠,非常安靜,正適合讀書。」

「夫人做事一向妥當。」心情正好的李茂誇獎了方氏一句。

方氏笑眯眯地,表情慈愛地看這李鈞。「侄兒難得來,自然是要照顧好。」

這原本是賓主盡歡的氛圍,結果李鈞憋了半天,冒了一句:

「那個……」

顧卿和兩個孩子立刻關切地看著李鈞。李鈞說話都能噎死人的本事他們已經領教過了,不知這次又要說些什么。

「叔父,嬸母,能不能只安排小廝伺候侄兒?侄兒從小就不習慣丫頭近身伺候,如果是要伺候洗漱之類,侄兒自己來就可以了,不需要特別安排丫頭的。」李鈞紅著臉,對著叔叔嬸嬸揖了下去:「侄兒不懂事,先行賠罪。」

「你都已經十九歲了,往日在家里的時候,難道沒有丫頭伺候嗎?」李茂奇怪地看著李鈞,「梳洗熨燙這些事,小廝笨手笨腳的,怎么做的好?」

「還請叔父嬸母成全。」李鈞長揖著不肯起身。

「並非侄兒不識抬舉,而是只要一有年輕姑娘碰到侄兒,侄兒就會渾身起怪疹,有時候還會口吃,呼吸困難,我在家中時候,向來是小廝伺候的。侄兒明年就要春闈,此時實在不能生病……」

李茂和方氏都露出了將信將疑的表情,李銘跟李銳覺得有些好笑,偷偷扭過了頭。

顧卿以前是位醫生,曾見到過這種情況,所以開口替李鈞做了主:

「別再揖了,看著你背說話很有意思嗎?你既然有這個怪毛病,那就全換了小廝就是了。」

「只是你已經成年,以後總是要娶妻的,總不能一直不讓姑娘近身吧?依我看,等春闈過了,你得趕緊把這個毛病給治好才行。」

李鈞直起身,面對顧卿表情無奈地說:「堂祖母,侄孫家里也給孫兒找過不少名醫,什么方子都吃過了,但就是不見好。孫兒……覺得這病是治不好了。若是注定孤老終身,孫兒也認了。」

『不就是情緒性過敏嗎?』顧卿看著表情無奈的李鈞,他不過表現的厲害一些罷了。還有人緊張到休克的呢!

等找到他「恐女」的源頭,慢慢通過暗示和開導的方式,還是可以讓這種過敏症狀逐漸好轉的。說是不治之症,也太過了一點。

「你這病症,我舊時也曾見過。若你信過nǎinǎi,nǎinǎi以後可以試一試,看看能不能把你tiáo理好。」顧卿對著李鈞說道:「就是……過程不太愉快,你得忍耐。」

李鈞聽自己的病還有的治,哪里還會考慮治的法子舒不舒服這樣的小問題!

他這毛病從七歲得上,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二年了,還是半點不見好轉。若不是祖父去世,他爹堅持讓他守孝三年不說人家,他這毛病怕早就要傳為笑柄。

「只要有的治,但憑nǎinǎi做主!」

顧卿點了點頭。唔,小伙子有覺悟,她也要慎重對待才好。

她得好好回憶回憶,上次那小朋友的恐狗症,她那同事是怎么治好的。好像是天天帶小孩去狗場,從小狗開始接觸起?

哎喲,難道她要去找一群小姑娘給他適應?

呃……她不該動這惻隱之心的。

用完了家宴,顧卿回了持雲院,李鈞也和李銘、李銳一起回到了西園。

下午時,兩個孩子已經帶著李鈞逛過了西園和北園,所以李鈞也大致知道了兩園的情況。他本來就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別說信國公府里給他的安排的住處十分妥當,就算真把他丟到牛棚里,只要有頂淋不著雨,有光能看書,他都甘之如飴。

方氏給李鈞安排的是獨門獨院的居舍,他長途跋涉了許久,早已經困頓的不行,匆匆洗漱後倒床就卧。

只是他這一天見了許多人,又見了許多事,他這個從未離過家的「鄉下人」難免心中激動,雖然身體上累的不行,jīng神卻極其亢奮。

他躺在松軟溫暖的大床上,想著自己以後會得個功名,哪怕是個芝麻大的小官,可以離開家里出去獨立,也是好的,當然,如果能把親母也接出去,那就最好了。只是怕母親不願意離家……

他想到慈善的堂祖母,和藹可親的叔父,以及兩個優秀的堂弟,他們都是好人,並沒有如同嫡母那樣鄙薄自己,自己以後一定要想辦法報答……

他想到堂祖母的話,自己的病也許有的治,也可以娶妻生子,一家團圓。他一定像大堂叔和二堂叔那樣,從一而終,只娶一個妻子,不讓他這樣的尷尬局面再出現……

他想了很多很多,但最後還是緊緊閉上了雙眼。

『即使你正在享受優待,也永遠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他捏緊了拳頭,勸服自己。『因為這個世界不會忘記。』

他將心里的無限遐想統統壓了下去,一直煎熬到夜深,才漸漸睡去。

西園,擎蒼院里。

「哥哥,為什么大堂兄是庶長子?不是正妻沒有娶進門之前,不許有孩子的嗎?」李銘雖然年紀很小,可是對各種世俗人情並不陌生。他生於公府,規矩是從小就刻到骨子里的。

「我也不知。聽說這個大堂兄是大堂伯的小妾所生,這小妾是大堂伯從小近身伺候的丫頭,後來又做了通房。怕是大堂伯極喜歡她,所以孩子才留下來了吧。」

李銳和李銘一樣,既是嫡子,又是獨子,也不能理解為什么會在嫡妻生子之前生出別的男孩來。

「大堂兄口這么拙,我都替他著急,怕以後要是為官,得罪人還不自知。」李銘像是個大人那樣嘆了口氣,「難怪他家嫡母不喜歡他,要不是我心xiōng豁達,我也不喜歡他。」

「哪有你這樣自吹自擂的!」李銳敲了弟弟一個栗子。「那是兄長,我們不可在背後說他的不是。我看他的心是好的,只是缺乏與人正常的交往。不是說他那嫡母不待見他嗎?那就不可能好好教導他了。」

李銳想到了自己,沒有母親,嬸母不也是不肯好好教導他嗎?

李鈞是動不動就被打罵,自己是壓根就不知道「被管教」是怎么回事。自己好歹還是錦衣玉食,千依百順的教養長大,那李鈞看起來不像是被妥善照顧的樣子,外衣雖然鮮亮,可是露出來的領子卻有些泛黃,顯是舊衣。

貼身衣物最能看出照顧的人體不體貼,由小見大,這李鈞在家中的日子過得恐怕不太好。

「他要不是庶長子就好了。不過,話說回來,他要是嫡長子,在家中一定很快活,恐怕也不會來京里投奔我們了。」李銘說完後,若有所思地頓了一會兒。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嗎?」

「身份不能說明什么,重要的是心性和立身的根本。」李銳摸著弟弟的頭。「像我們家這樣的人家是極少的,大部分顯貴人家的後院都極其復雜。就像我外祖父家,不也還有一個不是外祖母生的小舅嗎?可是他也成了才,而且和我大舅感情很好,也很疼愛我。嫡母的態度有時候就能決定所有家中所有子嗣的生死和未來。所以說大丈夫娶妻最要慎重,就是如此。」

「我們平日里往來的那些太學生,有不少也是家中的庶子。因家里嫡母已經表明了態度不會給他們蒙蔭,他們只得刻苦讀書,想要憑自己的雙手掙個前程。願意上進,而不是好吃懶做,賴著不起的人,都值得尊敬。」

李銘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唯一有立場批評大堂兄身份的,只有他的嫡母,因為他的存在對她的地位和尊嚴都造成了傷害。但即使是這樣,有罪的也不是大堂兄,因為人不能選擇自己從誰的肚子里出來。

李銳也挺可惜李鈞的,可是身份立場決定了他對這位大堂兄也只能親近,卻不能太過親近,不然以後大堂伯家的嫡子就更難自處了。那樣只會給這位大堂兄找麻煩。

「吾日三省吾身。弟弟,你要在心中牢記,我們有時候隨便一下,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惡果,有時候甚至是幾代人的悲劇。凡是三思而後行,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才是啊。」

李銳的聲音嘶啞,喉嚨瘙癢,說完這番話後,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他連忙從隨身的荷包里取出一枚潤嗓葯丸吞下,又喝了些溫水,這才舒服許多。

「哥哥……」

「嗯?」

「你每天就是在思考這些東西,所以活活把自己的腦袋想瘦了嗎?」李銘淘氣地揪了揪哥哥的辮子,「nǎinǎi說我老是擺出『少年老成』的樣子,真應該讓nǎinǎi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這才叫『少年老成』呢。」

李銳的臉不自然地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