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歡飲達旦(1 / 2)

從初七的中午開始,東市里就開始絡繹不絕的迎來各種類型的俊美少年。

按照京城的規定,只有老弱婦孺出行可以乘坐馬車,且不同身份的人乘坐的馬車也不一樣。成年的男人一般騎馬或者乘轎,乘坐馬車的極少。

這些學子大部分騎馬而來,所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他們自覺做成了一件大事,其神sè輕松愜意之態,讓行人覺得那馬蹄子都輕盈了起來。

今天東市的婦人和姑娘們則是滿足了一場視覺的「盛宴」。這些年少俊彥大部分都是朝中官宦的子弟,也有各州各府極其傑出的寒門學子,可謂是一時龍鳳。這群英姿颯爽的年輕人們齊聚「醉霄樓」,倒引得許多好事之人圍觀。

待聽得是雹災時賑災的國子監太學生們在此聚會,所有人都連聲贊嘆,在樓下對著窗邊的年輕人拱手作禮。倚窗坐的學子們也都笑吟吟地回禮。

有些賣酒的送來了美酒相贈,有賣文房四寶的送來了筆墨紙硯,求學子們留下墨寶。

受這些人啟發,醉霄樓的掌櫃也去買了許多紙筆,求著這些太學生們宴飲之後能題字題詩,並發了不少貴賓的禮帖。持這些禮帖的客人可以酒菜錢可以便宜一成,他們家中也有,當年大多發給的是他們的父輩,此時提幾個字就有,有些人就無所謂的提了。

掌櫃的捧著他們都的手書,笑的臉上都開了花。

開玩笑,這里面說不定有許多會是大楚未來的高官貴族,此時把這些小爺們哄高興了,再多討要些墨寶,將來說不定能成為傳家之物!

因李銳是東主,所以由他帶著家人站在門口迎賓,迎的腳都快麻了。

另一樣軟的是手。東市各坊主店家太客氣,他接各種禮物接的手軟。這些禮物大部分是吃食,正好丟給里面的國子監學子們墊墊肚子。

這醉霄樓的店家接待慣了達官貴人,早已備下了投壺、擊鼓、雅樂和其他消遣的玩意兒,就為了給這些人打發時間。一樓和二樓還找了唱曲的、雜耍的和唱戲的,因為齊邵怕人喝醉了鬧事,不准醉霄樓的店家招舞姬,所以最熱鬧的也不過就是雜耍藝人。

又過了一會兒,到了中午用飯的時間,京兆府的差吏和中軍幫忙協助賑災的那匹軍士們也到了醉霄樓。這些人一路上難掩興奮之sè,他們薪水微薄,這醉霄樓平日里也只是在外面看一看,他們這些粗人喝酒多半是在街邊的小酒坊里。

想不到這信國公的公子和國子監祭酒的大公子正兒八經的聯名給他們下了帖子,還請他們在這京城里最好的酒樓吃席……

有些官吏是換了一身新衣,特地和上官告了假,溜班來的。軍士們也多數沒穿軍衣,只穿了一身武士服,披了件厚外套。

待人來的七七八八,李銳吩咐掌櫃的准備開席,酒先都給滿上。

過了少頃,他見人人有酒,便手握酒杯,一個竄步跳上了酒樓天井下方的戲台。

這酒樓是個回字形結構,一樓是大廳,二樓三樓是回字形的走廊和許多雅間,四樓是專門給貴賓留下的包房,從另外一個隱蔽的出入口進,平時並不對外。

這次李銳包下的正是一二三層。

一層坐著的都是嫌雅間氣悶的軍士和差吏,他們喜歡看看戲聽聽曲,一樓正合適。待看到李銳身手敏捷,那般高的舞台腳一蹬一躍而上,紛紛大聲喝彩!

想當年老信國公一身過人武藝,開得了五石的弓,想不到這李銳年紀小小,身手也如此好,真是出人意料。

李銳一躍上台,先向四面作揖,又長聲道:

「世人說『達者兼濟天下』,小子的祖母卻常常教誨,『但凡有一份心力想做什么,便可去做。』小子年yòu,不會說話,卻覺得我們這次這件事做得極好,極妙,極有價值,各位說是不是?」

「是!」

「說的好!」

「邱老太君的話沒錯!」

「我們做了這般大事,值不值得慶祝!」

「值!」

「那就請各位滿飲杯中酒,今日不醉不歸!小子先敬各位大功臣!」

李銳一仰頭,喝盡了杯中之酒。

「干!」

「好!」

「敬李大公子!」

「這小杯忒得氣悶,掌櫃的,換大碗來!」

李銳是東主,不得不在這種場合出面。只是他很少在外交際,這那蹩腳的祝酒詞一說完,就連忙跳下了台,往三樓的齊邵那邊擠去。

一路上,他被許多人攔下來敬酒,李銳也不矯情,邊喝邊走,待到了二樓的樓梯處,已經喝了十幾杯。

自從那次舅舅們把他guàn醉,他又在浴室里發酒瘋被nǎinǎi笑話了一頓,他沒事就練練酒量,現在等閑人也喝不倒他。

就算喝多了也無妨,這么多家人在這里,保准能把他送回府去。

等他回到二樓,齊邵那桌眾學子正聊的是眉飛sè舞,口沫橫飛。齊邵是國子監學生之首,這一桌也都是國子監中的風雲人物,要按後世的算法,這一桌正是學生會干事大集合的地方。

李鈞一見李銳,連忙指了指身邊特意為他留的位置,李銳年紀雖小,身量卻不矮,坐在一群青年之間,竟然也毫不突兀。

「我說趙聃,我和你同窗三載,我怎不知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來來來,你瞞我們好苦,你先自罰一碗!」某個古靈jīng怪的學子拿了一個盛湯的大碗來,就要往里面倒酒。

趙聃嚇得半死,這么一大碗酒喝下去,別說歡飲達旦了,怕是下一刻就要醉倒。他連忙按住那同學的手,討饒說道:「別倒別倒,不是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那是什么?快給我們說道說道。」齊邵笑著說,「你那事跡被街頭巷尾的說書人一說,怕是春闈後你家的門都被冰人們給踏破了。」

「別說了,這些說書的害我!連我爹回家都問我是不是見到那畫影圖形就能認出人來!」趙聃頭疼的叫道:「可憐我連家中那么多下人都認不全,哪里能過目不忘?」

「那你是怎么認出那潑皮喬裝改扮冒領東西的?」

「此事純屬湊巧。那日,那潑皮穿了一身綠衣,身上又多有泥漬,他長相奇怪,嘴大鼻塌,眼珠子也是鼓的,我一看,心中悶笑,這人長得和蛤蟆似的,又披了一身蛤蟆皮……」

趙聃不好意思地說,「我覺得有趣,不免多注意了一會兒。這人右手上有枚大黑痣,又有幾根毛在痣上,他按手印時我看到那痣,便對他手也多看了幾眼。」

「趙聃啊趙聃,你不看漂亮小娘子,卻去看一個丑陋猥瑣的男人,你你你,你這是什么心態?」

「滾!某人要丑到一定境界,自然是讓人多看幾眼。你丑的這么尋常,自然是不會惹小爺多看一眼。」趙聃笑罵道:「正巧,後來那人又來,換了一身赭紅sè的爛衫,依舊是那鼓眼睛,大黑痣……」

「下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就不用我多講了吧?」

「嘁!沒意思沒意思!」

「真是騙煞一群小娘子啊!」

「這酒你必須得喝了!」

李銳笑著看著一桌子人推杯換盞,來往嬉笑。

沒過一會兒,京兆尹的西城吏頭王油子拎著一壇酒,從那階梯走了上來,徑直到了這桌來敬酒。

眾學子停下嬉鬧,一起看這吏頭。這人jīng明能干,在他們賑濟中出了不少力,還替他們解決了不少麻煩,是以眾人對他印象極佳,也都熱情的招呼他。

那王油子捧起酒壇,對眾人敬道:

「小人年yòu時父母雙亡,家中貧寒,被嬸母賣去一官家做奴。那官家為主不仁,小人被打的遍體鱗傷,又加之餓了幾天,實在熬不住,最後地偷偷跑了。小人後來流落到京城,坑蒙拐騙,偷jiān耍滑,賴以為生……」

這群學子聽了面面相覷。好生生的大喜之日,說起這個作甚。

只有李銳聽得他也是父母雙亡,也是被嬸母迫害,心中倒動了一絲惻隱之心。

「小人一直以來,都覺得為官必定不正,為富必定不仁,豪門貴胄之地的子弟也均是一群不識人間煙火的公子少爺。小人雖然在京兆府里做一小吏,卻對達官貴人毫無好感。」

「那日李大公子來西城,小人也只是想坑他一筆,劫富濟貧一番。」

李銳和這群「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聽了,不知道該笑好,還是氣好。

「只是自李大公子和諸位來接濟西城災民,又帶著工匠休憩房屋、領著郎中治療傷者病人,小人就頓悟了,原來小人先前之想都是偏見。小人相信諸位以後為官,也一定會是好官,絕不會讓其他貧戶之子落到我這般下場。」

「小人心中有愧,是以特來賠罪!」王油子一拍酒封,頓時酒氣撲鼻。

王油子舉壇一伸,先行敬過,驀地仰頭就飲,酒液濕了滿襟。

眾「公子」見他豪氣,連聲道好,也拿了面前酒盞,把酒引盡。

更有好事者打抱不平:「王油子,昔年凌虐你的那位官員是誰?這在場的有御史大夫家的公子,也有刑部尚書家的少爺,你細細說來,叫他們為你報仇!」

「是啊是啊,這種不仁之官,留著也是害人!」

王油子滿飲了那壇酒,把嘴一擦。

「不勞各位公子。這狗官在我鄉間欺男霸女,貪財好sè,小人逃跑後沒有走遠,那時我年紀小,身量還沒長開,便裝成個小姑娘,在家鄉細細搜集證據。而後流亡到京城,又馴了一只野狗,負著那些證據去了御史台。」

他將那酒壇就地一扔。「那大仇,小的已經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