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張玄悟道(1 / 2)

張玄出身望族,少時天資聰穎,後來龍虎山的天師將他帶回龍虎山,他也是一直不負厚望,以年yòu之身超越他的師兄師姐,成為正一派嫡傳中的核心弟子。

但無論怎么說,他還是個年輕人。

換句話說,執念沒有斷干凈。

他到龍虎山的第一年,他的師兄就帶著他游遍整片山林。

「師弟請看,這是xxx師祖飛升後留下的煉丹池……」

「師弟請看,這是xxx祖師飛升後留下的石xué……」

「師弟請看,這是xxx祖師飛升後留下的……」

這一切給張玄留下了一個印象,那就是「飛升很容易」。

後來張玄靜心修道,正一派講究入世救人再出世修心,他也就學了許多其他的東西,然後入世去救人。

然而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都已經二十多歲了,依然沒有看到龍虎山有任何人有飛升的希望。

所以張玄又去問了師傅。

這位天下道宗的宗主撫了撫他的頭,嘆息著說:「道家失去真傳已久,留下的都是方術,自然是不能飛升。你若有有機緣遇見高深的修道者,切記要向對方討教真傳之道。道家飛升,就在乎『機緣』二字。」

張玄點了點頭,開始游歷中原。

這一游歷,讓他發現了自己的機緣。

正在信國公府上。

果然天人救世,都是潛移默化,潤物無聲的!

顧卿看著這位道士小哥一下子皺眉,一下子展顏,直盯著楊師傅滿頭大汗,心中慶幸自己沒有親自教他。

不然,被一個這么年輕的道士給看臉紅了,傳揚出去,邱老太君的名聲就真是……

晚節不保了。

張玄靜下心來看著楊師傅如何做孔明燈。這老師傅用竹篾做好燈架,又在中央做好燈座,才開始糊四面的燈罩。

張玄見這燈和平常的燈沒有什么區別,詫異地問道:

「老太君,這燈能飛起來,有何道理?」

顧卿眨了眨眼,決定和這道士科普下科學知識,免得他走火入魔,入戲太深,真成了個神棍。

「其實,按道理,所有點燃燈火的燈,都能飛起來……」

其實,按道理,所有人都能飛升……

張玄一聽,終於開始講道了,連忙恭恭敬敬地做洗耳恭聽狀。

顧卿指著這孔明燈,解釋道:「火焰燃燒,會讓燈中的空氣受熱,熱氣比空氣要輕,所以往上升,將燈內的較重的空氣從下方排出去。若燈的重量比較輕,空氣就可以把它托起來,一直朝著天空中飛。」

「何謂空氣?」

「這解釋起來很復雜。你就當是流動在我們之間無形無影的東西,它動起來的時候,會產生風。」

「原來是yīn氣和陽氣。」張玄恍然大悟般一擊掌。「妙哉妙哉!被點燃後的氣去除了雜質,逐漸上浮,是為乾;被排出去的濁氣不停下降,是為坤,此乃乾坤交泰之真理!」

張玄眼睛晶晶亮地看著顧卿。

天君,看我如此聰慧,多講一點吧。

顧卿被如此專注的眼神看的渾身一麻,定了定身,繼續說道:

「這世上有燃燒之物的燈,其實都能飛起來。它們飛不起來,全因燈身重量太重,空氣已經托不起來它們;若是重量重又想飛起來,產生的升力足夠也可以,可是僅憑蠟燭燃燒,產生的升力也不夠。因為蠟燭燃燒的時間是極短的,不可能一直持續著讓升力產生……」

張玄心頭恍如被重擊了一般,猛然跳了一跳。

在他的理解中,邱老太君說的是下面這樣的:

『這世上的人,已經不能再飛升了。全因這世間的靈脈仙氣已經不夠用,天道也無法托著他們飛升。若是你們自己的修行夠了,借助自己的仙力飛升也可以;可是就算你們再怎么努力,也達不到飛升的境界,因為人生是很短暫的,沒有修行到那個地步,就已經死了。』

這……這事實何等殘酷!

「老太君,就沒有能讓所有燈都飛起來,照亮天空的法子嗎?」

顧卿歪了歪頭,像看得了癔症的人一樣看著張玄。

「理論上,只要讓燈的燈芯燃燒的時間足夠長,或者和籠罩著燈的外殼非常輕就可以了。」

「但我問你,燈是留著給世間照明的,所有燈都飛上了天,地上一片漆黑,人要用什么?就算天上有那么多燈,亮的過月亮?亮的過太陽?老天已經給了最好的照明之物,燈就該乖乖的呆在低處。孔明燈最大的作用在於寄托思念和希望,而非照亮天空啊!」

「這位小道長,你的想法很有趣,可是太過奇怪了。」

『要么你足夠長壽,要么你修行自身,讓自己『輕』下來,否則飛升都是無望。但得道之人留在世上,就是為了傳教傳藝,普化蒼生的。所有得道之人都飛升了,人間無德無恥,就會陷入黑暗的境地,為何要所有得道之人都飛升?就算地上的人飛升了,會比天上的神君境界更高嗎?天道已經確定了天上有這些神君統治,修道之人就該乖乖的在人間救濟蒼生,待他們集聚了所有人的德行和想法,就可以飛升。但飛升,也別想有什么不同,還得修行……』

『這位小道長,天道是不會讓所有人都飛升的。』

原來這就是真相!

原來這就是自漢末以後再無人飛升的原因!

張玄泫然若泣,心內大悲,恨不得撲在地上好好哭上一場!

天道不仁!天道不仁啊!

顧卿看著露出悲痛神sè的張玄,使勁回想自己的話是不是說的太重了。

這位張小道長說不定只是童年期過去的比較晚。就和我們小時候一直以為真有個多啦a夢,或者真以為是聖誕老公公在給你的襪子里放東西,然後長大了就知道了這是假的一樣。

他想要讓所有燈飛上天,也許只是源於某種夢想而已。

結果自己直白的告訴他,他真是神經病,燈是用來照亮的,都上天干什么……

呃,是不是打擊了他的某種夢想?也許他的夢想就是讓所有燈都飛上天什么的?

這么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看起來被她打擊的都要哭出來了。

一想到這個,顧卿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找補:

「其實,也沒必要讓所有燈都上天是不是……你跟著楊師傅學會了做孔明燈,以後就能隨時隨地的把自己手中的燈放上天,這才是正理。你怎么知道其他的燈就想上天呢?也許這些燈的夢想就是替人照亮黑夜……」

顧卿看著漸漸抬起頭來的張玄,覺得自己的心靈jī湯guàn得沒錯。

果然,這種思維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文藝青年」,就只能用心靈jī湯guàn溉啊!

「小道長你看,無論多黑,只要有一點點的光,就能讓人一直走下去,正是這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光抵抗了整個世界向我們侵蝕而來的黑暗。在黑暗中的燈,豈不是比白日飛天的燈更加有意義?」

『小道友你看,反正你們飛升到天界,也無非就是庸庸碌碌做一小仙,你怎么知道所有的得道之人都是想要做神仙的?若是留在世間,就能為人間正道,豈不是比在天界功德更大,也更有意義?」

「所以,您下來了是嗎?」張玄一臉敬佩的說道,「您悟得了這個道理,所以來了?」

「呃……你在說什么?」顧卿已經有些抓狂了。「什么下來了?」

無論是誰,快來救命啊!救命啊!!!!

女漢子和文藝小青年談哲學什么的,那簡直就是要人命的節奏啊!

完全不在一個腦回路上啊!

張玄聽了顧卿的話,已經對自己能夠飛升不報什么希望了。但正如顧卿所說,若他多行善積德,施醫贈葯,撫慰人心,他這盞「明燈」若能驅逐掉一絲絲的黑暗,就能讓其他人有了希望,繼續前行,不能飛升,但也有了他存在的價值。

如此,才不枉身為人身。

更何況,這位天君也沒說的太死。她也說了,若是寄托了眾人的思念和希望,便能飛升,說不定,他功德夠了,也是可以感念天地的。

張玄跪坐在地,一臉肅穆地說道:

「玄,恭聽老太君講道。請繼續教誨與我。」

花嬤嬤和孫嬤嬤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聽說正一派講究「頓悟」,會向世間萬物尋找道義的真理。這位張道長怕是覺得她們家老太太不是俗人,來找「頓悟」來了。

若說他們家老太君,還真不是俗人。俗人是做不出這么多古怪事的。可是要老太太能說什么道家真意,那也是笑話。

今日,恐怕她們都要陷在這里無法自拔了。

「講道?講什么道?」顧卿疑惑地問。

「請講這孔明燈飛升之道。」

「我已經講得很明白了。」顧卿看了眼旁邊已經做完了孔明燈的楊師傅。

他的表情就像是被牽到了牛圈里教一頭牛做燈,然後那牛還qiáng要問「為什么會飛呢」這樣的道理一般。

哎,這位老人家也可憐。

顧卿叫煙雲拿了一些散錢給楊老師傅,給他壓壓驚,又讓煙雲將他送出去。

屋子里,張玄還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地上,等著顧卿開口。

顧卿從穿越到現在,還沒看到能有一個人跪的像他如此好看的。

此人劍眉星目,外表瀾清,跪坐下來的時候,動作不徐不緩,氣質如松如柏,十分動人心弦。

若是她不知道這位道長有這么脫線,說不定還會小小的花痴一番,可是見了他的言行,也只能把他當做一個長得好看的怪人了。

反正她也閑著無聊,這人來陪她打發時間,她也就隨便聊一聊好了。

「你要問孔明燈,我就說孔明燈。」顧卿叫丫頭把那孔明燈遞給他。「這盞燈贈你吧。」

「謝老太君所賜。」

「我已經告訴了你這孔明燈能飛的原因。你還要聽些詳細的,我就說說這燃料,這骨架。孔明燈的骨架是竹子所制……」

顧卿在所有下人昏昏欲睡的表情中開始說起「一個孔明燈的生命」。她說的是口干舌燥,沒話找話之下,就差沒說出「親,你看這紙,是比紗還薄的上等之紙喲」,「親,你看這燈油,是非常非常輕的火油喲!」這樣的話了。

媽蛋!她又不是淘寶賣孔明燈的!

「……所以說,燈的材質固然也重要,可實際上,能飛起來,用的是內里產生的升力。而升力這種東西,肉眼都看不見,於是人看到這個燈的骨架,以為是燈飛起來了。其實是錯的,飛起來的是燈里的熱氣,而非燈本身。燈只是一個載體而已……」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張玄靜靜閉上了眼睛。

他已經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奇妙境界。「有」和「無」的道義從來沒有如此清晰的出現在他的心頭。

他覺得他就要「悟」出「道」了。

花嬤嬤一看張玄這種已經「出塵」的樣子,心里大叫一聲邪門!

她們聽得都要睡著了,這人怎么好像真的「頓悟」了!

花嬤嬤低下頭,輕聲在顧卿耳畔說道:「太夫人,我看這位道長似乎是和那些得道之人一般『入定』了。聽說道士頓悟的時候,若是把他吵醒,他所得的東西就全部跑了,魂還會飛了。您看,我們是不是悄悄地離開,把這個屋子讓給張道長比較好?」

顧卿正好坐的pì股都痛了,而且說了半天的孔明燈,真是口干舌燥,聞言連忙使勁點頭。恨不得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