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魚死破(1 / 2)

年底是家家戶戶忙年的時候,可是張府卻遭遇了最難挨的一年。

趙倩一個性格爽朗的女子,為了過年的事情居然在家里抹了兩次眼淚。

誰能想到,赫赫幾百年的大族張家,竟然會和那些破落戶一樣到了年底連開支的銀子都沒有,要動她的私房錢?

可是她的私房錢,早在給女兒辦嫁妝的時候就已經挪用了。不但是她的私房錢,她丈夫的私房錢也都用上了。

老太太信誓旦旦等秋收過了就能給錢的!

「夫人,公中真的沒銀子了。」賬房主管擺出一副十分可憐的臉孔來,一個勁的搖頭,「只有出,沒有進,哪里來的錢呢?」

「秋後庄子里送上來的錢呢?鋪子的秋租?還有上個月收的四筆還來的欠款?」趙氏雖然不管著公中的銀子,可是作為一府主母,秋天有庄子來送糧食和銀錢,這幾個月也是有不少進項還是知道的。

「這個……夫人,您還是找老夫人吧。」賬房主管擺明了不想理睬趙氏,他是家中的老人了,又是老太太的心腹,趙氏還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又是娘截去了是嗎?」趙氏冷笑著點點頭。「我不管了,沒錢就沒錢,等年底發不出過年銀子,我看你會不會被下人撕碎了!」

趙氏撂了狠話,也不管賬房的臉sè掉頭就走。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想管了。她嫁到快二十年了,還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經歷。

她擰著眉,氣沖沖地走到女兒房門口,敲了敲房門。

「媛兒,你在嗎?」

張媛應聲開門,這陣子她都跟著嬤嬤在學中饋,江家是江南大族,烹飪飲食的喜歡和北面截然不同,她的中饋還得繼續進修。

「娘,怎么了?」

「走,收拾收拾東西,我們到你外婆家過年去。」趙氏是個風風火火之人,說要走就走,倒把她身後的丫頭下人嚇了一大跳。

「現在去?離過年還有大半個月呢!」張媛瞪大了眼睛,「娘,到底怎么了?」

「反正我是不在府里過年,這日子沒法過了!」趙氏銀牙一咬,「我帶著你們幾個小的去外祖母家混過今年再說,你別多話,跟我走就是。」

「可是娘……」

「就這么說了,你收拾收拾東西,我去喊你兩個弟弟。」趙氏蹙著眉丟下一句話就往主院走,她兩個兒子住在主院。

「娘?娘!娘……」

張寧下了朝後有場應酬,又到了年底,各地外放的官員開始陸續回京,各種應酬也變的多了起來,而且不好推辭。

他喝的有些微醺的回了府,卻發現家中下人是人人惶恐,就連守門的門子見了他都是眼神閃爍,心中就有了隱隱的不安。

待到了主院,院外一片漆黑,家中大小婆子丫鬟都沒有迎出來,只有二門幾個守門的婆子出來問好,張寧的酒一下子就半醒了。

「家中怎么了?你們夫人呢?」

「夫人……夫人她去鎮國將軍府了。」

「夫人回了娘家?」

那婆子話一說完,張寧臉sè就變得嚇人起來。

「不光是夫人,小姐和兩位少爺也一起走了……」那婆子已經嚇得跪在了地上,「夫人要走,老夫人又不在家,誰也不敢攔著……」

他們家夫人可是氣上頭來直接拔劍的將門之女,誰敢不要命上去攔啊?

沒看見老爺和夫人吵架,第二天起不來的一定是老爺嗎?

「主院還有誰在?都跟夫人一起走了嗎?」主院怎么這么干凈?連粗使丫鬟都看不到了?這到底走了多少?

「就留了幾個婆子,夫人給其他丫頭放假了。」

張寧冷著臉回了主院,推開漆黑的屋子,立刻吩咐人叫大管事和幾位管事娘子過來,又喊了家中的心腹,細細問過今日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妻子雖然脾氣火爆,但卻不是個不識大體的人。能把她氣到把孩子下人全帶走,而且一副長住的樣子,一定不是小事。

沒弄清楚之前,他不敢去鎮國將軍府接人。

他怕被打出來。

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

說到底,還是錢鬧的。

其實自家妻子幾個月前就在吵沒錢了,他去找母親要,母親說借了人,秋末就還,他後來細細tiáo查了一番,發現大部分錢都搬到自家叔叔家了,就沒有再查下去。

他叔叔家兒子多,又都在外地做官或經商,一時周轉不開,找他家借點錢,都是自家人,問多了倒是傷感情。

既然說了秋末會還,無非就再等一等便是。

可到了十月底,庄子上的收益都回來了,除了一小部分他們房里的產業給了租子和進項,其他錢依然是入了公中。妻子嘮叨了好多回,說是家中母親老是挪用公中的錢,就不該把這些錢再歸公,可他出於孝道,並沒有這么赤1裸1裸的打母親的臉。

可如今馬上就要過年,妻子卻一兩銀子都要不到,跑回家去了……

就連張寧都覺得他娘有些太過分了。

崔氏房中。

「若是叔叔借了錢,娘不好要,兒子上門去要就是。」張寧簡直要被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給bī瘋了。他一個堂堂的吏部尚書,朝廷大員,家中居然會因為沒錢而鬧到婆媳出現矛盾,妻子怒而回家的事情。

傳出去,他也不要做人了。

「誰和你說錢借了你叔叔的?」崔氏不可思議地看向張寧,繼而大悟。「你派人查我?」

張寧默不作聲,只敢看著腳尖。

「你居然派人查你娘的行蹤!」崔氏聲音頓時尖利了起來,「為了一點銀錢,你連自家娘的臉面都不顧了?」

張寧要查,用的一定是府里的人。可是這世上哪里有不透風的牆,怕是許多家生子都知道自家老爺在查老夫人了。

張寧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他是家中嫡長子,也是大房唯一的嫡子,他早就已經接受了家中所有公中的銀子早晚都是他的。他不介意借人一點或是襄助家中子侄幾分,卻不能接受別人越過他去把他當傻子。

想到這兒,張寧xiōng中一陣郁氣借著酒勁發作了出來:

「那娘有沒有想過,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爾反爾,到底有沒有臉面?您兒子在外朝打拼,家中卻連後院都不能安寧,您兒子到底有沒有臉面?如今您的兒媳婦帶著孩子們回了娘家,在鎮國將軍府里到底有沒有臉面?」他這三問,句句都敲在崔氏的心頭,震得她膽戰心驚,無言以對。

正因為張寧平日里是個孝順的孩子,所以一旦發起火來,更加可怕。

他的眼睛里有著幽深的東西,仿佛能讓看到的人掉入深不見底的空洞之中。崔氏心中也有著難以言喻的苦楚,待看到兒子這般神態,只覺得一顆心跌入了冷水之中,不停的下沉,下沉,再往下沉……

崔氏管家四十載,如今還未放過手,自然知道年底到底有多少花錢的地方。遠的不說,就算家中親戚朋友來往的走禮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小門小戶自然是可以在東家收了東西送到西家,可是到了他們這個位置,東西都是有數的,你若也這么干,怕是明天一早整個大楚都知道你們家要倒了。

平日里,這些事都該是她自己cào心的,她又何嘗不是知道沒錢做這些事,才隔三差五就躲出府去,讓自家媳婦撿這個爛攤子?

媳婦會氣的跑掉,雖然讓她有些意外,卻並不吃驚。

張寧卻不知道崔氏有沒有什么苦衷,他只知道自己的母親拿了家里的錢去填補別人,完全不顧自己的兒子孫女,實在是不可理喻。

君子尚且還要固本呢!

「娘,我不知道您和叔叔約了什么時候還錢,但我們府里年底要用錢,兒子年中也要和朝中一些老大人來往,再這樣下去,兒子可以辭官回家,不用丟人現眼了。」張寧連話中都帶著寒氣,「娘最好這幾日就去叔叔那把錢要來,若您要不到,三日後我就親自上門了。」

他對著母親一揖到底,捏緊雙拳赤著眼睛出去了。

那么多的銀子,幾代人的積蓄,就算發生災荒,這些錢拿出去買糧食也夠一地百姓吃上許多年。張家長房一點底氣都在這里,若是沒了,他第一個就無法接受。

別說是他叔叔,就是他自己親爹,他也不會就這么讓他把錢吞了的!

崔氏被親生兒子和公爹所bī迫,一夜都沒有睡好,連自盡的心都有了,各種光怪陸離的念頭都在腦中閃過。

她丈夫不到四十歲就患上了心疾,又早早離世,便是憂思太過的緣故。

只可恨連她丈夫都死了,那老不死的還不死,梗著一口氣繼續蹦躂,要把全家都拖下水去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