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1 / 2)

第一百零八章

顯德二十七年,蘇州胡府張燈結彩,舉家團圓。

這是一家人別後多年的第一個團圓年,胡厚福派了鋪子里的伙計將蘇州市面上能買回來的吃食差不多准備了,又另有別處搜羅來的奇巧之物供孩子們玩耍。

家里五個孩子現在見到胡厚福就纏了上去。振哥兒軒哥兒先時在他們爹爹面前尚有些拘謹,但許小寶與武小貝卻是膽大淘氣的,一直對這位素來疼他們的舅舅充滿了好感,更有許珠兒這小丫頭人小嘴甜,胡厚福到了年底天天往家搬東西,光小丫頭吃的用的玩的就搬來了兩箱子,這令她見到舅舅就抱著他的腿不讓走路,「舅舅,舅舅」叫個不停。

胡厚福最喜小姑娘,大約是覺得在許珠兒身上能瞧見胡嬌小時候淘氣的影子,所以待這位外甥女兒尤其疼愛。被小丫頭抱著腿走不了路,便伸手將她撈起來抱在懷里,身後四個男孩子見胡厚福居然吃許珠兒這等撒嬌手段,暗自唾棄小丫頭臉皮厚。許小寶與武小貝便跑上去牽著胡厚福的袍角獻媚:「舅舅,昨兒你給我們的那個報時的小銅人沙漏可有趣了……」

軒哥兒與振哥兒也緊跟著上前,「爹爹,聽說蘇州元宵節有花燈,街面上還有買的漂亮花燈。咱們家要做花燈嗎?」

胡厚福懷里的許珠兒立刻便接口:「舅舅我也要漂亮的花燈……」

「舅舅……」

「爹爹……」

許清嘉跟他一同進來,見他抱一牽四,對自家閨女這種「有nǎi便是娘」的行為深表無奈,向許珠兒伸手:「珠兒過來,爹爹抱!」

小丫頭立刻縮進胖胖的舅舅懷里,小下巴擱在胡厚福肩頭,不留情面的拒絕了她爹爹:「不要!舅舅要給我買花燈!」

胡厚福頓是朗朗大笑,將懷里小丫頭香軟的小身子又抱緊了一些,「乖乖,你要什么舅舅都給你買!」

胡嬌與魏氏迎了出來,見胡厚福這般受歡迎,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這幾個小壞蛋,過個年都快讓你舅舅把鋪子搬空了!珠兒還不快下來?舅舅累一天了,也讓舅舅好生歇一歇。」

胡嬌開口,許珠兒才不情不願的從胡厚福懷里掙扎爬下來,不忘仰著小腦袋給胡厚福guàn一記*湯:「舅舅最好了!珠兒最喜歡舅舅!」

這小嘴甜的!還沒過年就跟抹了蜜似的!

胡厚福捏了下小丫頭的小臉蛋,對落後一步的許清嘉笑道:「妹夫不知道,阿嬌打小就這毛病,想跟我要什么,嘴巴比珠兒還甜!」

有這回事嗎?胡嬌一點也不相信。

除夕年夜飯擺在了正廳里,jī鴨魚肉,水陸海珍,擺滿了一桌子。

胡厚福坐了首位,右手邊是許家一家子,從許清嘉開始往下排,妹妹外甥。左手邊是魏氏,以及自己倆兒子。瑞香姨娘早被胡嬌遣走,「大節下的,香姨娘還是跟親娘去守歲吧,也省得你娘親冷清。」

實則是不想大過年的給魏氏添堵。

一家人在一起吃飯,若是胡厚福身後站個香姨娘添水挾菜,未免大煞風景。

魏氏對小姑子此舉感激不已,待香姨娘從廳里出去之後,要感謝她,卻被小姑子瞪了一眼:「嫂子來了也有好幾個月了,看著誰不順眼,早點弄出去大家都輕松。省得自己不痛快別人也不痛快。」

魏氏溫厚一笑,又頗有幾分不好意思,「當初……是我作主給她開了臉做通房的,這會兒再將人弄出去……」

胡嬌便不再勉qiáng她,總要她自己想通才好。

胡府里歡天喜地,吃飯了團圓飯,胡厚福又帶著孩子們去院里放煙火玩。蘇州城內有位姓徐的先生煙花做的極好,每年節下便供不應求。胡厚福也是覺得今年孩子們都在,買些回來讓他們瞧熱鬧。

他自己親自挽了袖子去點火,身後排排站著孩子們,許珠兒被胡嬌抱在懷里,許清嘉又臂攔著妻女,倒怕這煙花驚著了她們。

前院里,五sè煙花在天上炸開,燦爛的星火在瞬間將胡家院子都照亮了,四個小子又笑又跳,都快要樂瘋了,胡厚福便接連點火,身後仆從不斷從庫房里抱了煙花過來,好多丫環仆婦們都跑來前院瞧熱鬧。前院里,人是越聚越多。

杏花院里,侍候瑞香的小丫頭抬眼瞧瞧外面不斷升起的煙花,聽著前院隱隱傳來的笑鬧之聲,有幾分心神不寧,也很想跑到前院去瞧熱鬧。可惜瑞香正與她親娘在吃飯,她沒發話,小丫頭就不敢擅自跑到前院去。

正房里擺著jī鴨魚肉,菜品比正院里少了三分之二,瑞香聽著外面的熱鬧,筷子將盤里一尾魚給搗的稀爛模糊,她娘親田婆子瞧著閨女這模樣,暗自嘆氣,卻又不得不打起jīng神來勸她:「大爺一向著緊太太,太太既然來了,你就自己多點眼sè,別惹的太太心煩!」

當著自己親娘,瑞香倒沒有什么不敢說的,「大爺著緊太太我是一向知道的。可是……姑nǎinǎi倒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了。她一個外嫁的女兒,哪有回頭管哥嫂房里事的?」不然,胡厚福與魏氏都是寬厚的性子,就憑她的本事,在胡家後院里有一席之地也沒什么難度。

田婆子在胡家也有幾年了,與滬州東市胡家鄰人多有接觸,聽了這話更要勸勸女兒:「姑nǎinǎi我雖然是初次見,可是瞧著大爺與太太待她的情份,便知以前那些鄰人的話不假。都說姑nǎinǎi是大爺一手拉扯大的,後來太太進了門,也當小姑子當親妹妹來疼的。況我聽說姑nǎinǎi性子厲害,你往她手上去犯,還能落著好的?聽娘的話,咱安安生生在這府里過著,不會少你一口吃穿。」

瑞香心中忽起一陣膩煩,將面前碗盤推開,「吃飽了,你自己個兒慢慢吃!」自己去床上歪著去了。

田婆子暗嘆一口氣,心道:到底蘇州府繁華,這丫頭跟著大爺幾年,在外面被富貴迷了眼,這才不安份起來。

可是閨女大了,當娘的又能管她到幾時?

前院里,胡厚福放了一會,胡嬌也心里發癢,將閨女塞進許清嘉懷里,自己下場去玩。她膽大心細,與胡厚福兄妹倆比著放煙花,旁邊瞧熱鬧的仆人們心道今晚大爺可是燒了好大一堆銀子,這徐師傅做的煙花可不便宜。

胡嬌哪里懂行情,只管玩的開心。四個小子分作兩派,為他們兄妹助陣加油。最後以兄妹倆各燒了一件新衣服為結局,才結束了這場煙花比賽。

抱著閨女回房去的時候,許清嘉還笑她:「離了哥哥你就是最有主見的,跟著哥哥過一陣子,你就成了個小丫頭,竟然比小寶小貝還要淘氣!」

許珠兒在她爹懷里幫腔:「娘淘氣,打pì股!」

倆哥哥常被她娘這么威脅,她都聽熟了。

胡嬌在她的小pì股上輕拍了兩下:「小壞丫頭!」又朝著許清嘉燦然一笑:「去年一年太倒霉了,我下場多放點煙花,給你去去霉氣!今年必定順順利利的!」

許清嘉沒想到老婆原來存了這份心思,頓時瞧著她的目光都要柔的化成水一般,只悄悄騰出一只手去握了下她的手,便縮回來繼續抱著小丫頭。

跟著夫妻倆身後的武小貝壞笑著戳了下許小寶,小聲道:「哥哥你瞧見了沒?剛爹爹摸了下娘親的手……」

許小寶老神在在,顯然有當哥哥的風范:「將來你長大了,就懂了!」

直讓武小貝郁悶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遙遠的雲南郡,已經下了十來日的雨了。

那日劉遠道接了尉遲修的令,帶著人前去尋江南葯商,可是四處打問之下,竟然發現,似乎幾日之間,江南葯商就在城里失去了蹤影。

他額頭冒汗,直覺不好,揪著客棧掌櫃的領子不肯罷休:「說,那些江南葯商哪里去了?」

客棧掌櫃的也知道官府賤價收葯材,卻又准備高價賣給江南葯商之事。心里不齒尉遲修的為人,面上卻惶恐的厲害:「早幾日那些人就退房走了,說是……說是回鄉過年去。過完了年再回來……」

回鄉過年?!

劉遠道大怒,手上用勁差點將客棧掌櫃的給捏的閉過氣去:「他們早不回鄉過年晚不回鄉過年,偏要等到葯材收回來了才回鄉過年?!」

旁邊伙計見勢不妙,有倆膽大的齊齊撲上去扯劉遠道的手:「錄事大人,給我家掌櫃留口氣兒!您要將我家掌櫃給掐死了!」

劉遠道這才驚覺自己用了多大的勁。

他頹然松開了手,掌櫃的咳嗽了幾聲才緩過氣來,心道:就憑你這為虎作倀的勁兒,自許同知離開之後,不但那些種葯材的葯農倒霉,便是我們做生意的哪個不倒霉?這才大半年功夫,各種捐稅就收了好幾回,被江南葯商耍了,真是該!

劉遠道見再bī問也問不出什么來,況且開客棧的只有迎來送往的,卻沒有必須要看著客人不讓走的道理。周圍樓上樓下乃至過往百姓見著他這樣子俱冷冷以對,雖然並不曾口出惡言,但這眼神卻讓劉遠道如芒刺在背,帶著兵勇灰溜溜而去,向尉遲修稟報去了。

「你說什么?全回鄉過年去了!」

正喝著小酒摟著美人做著發財大夢的尉遲修一把推開膝上美人,不可置信的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