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江河重生(1 / 2)

嫁紈絝 墨書白 3103 字 2023-04-21

番外三 江河重生

江河一覺醒來, 覺得頭痛欲裂, 這種疼痛他非常熟悉, 應當是宿醉過後的感覺。

他捂著頭起身, 整個人有些難受, 緩了片刻後, 他僵住了。

他不當在這里的。

他抬起頭來, 茫然張望。這個房間的物件他有些熟悉,又帶了幾分陌生,原因無他, 這本該是他十七歲在東都的房間。

他當了江家的家主後,便離開了這個房間,自己有了宅院, 屋中的擺設也與此全然不同, 為什么……為什么他明明該死在東都宮廷大火中,卻又出現在了這里?!

饒是江河慣來聰明, 一時也有些不明白了, 正想著, 外面就傳來了江柔的他母親的勸慰聲:「阿河, 你的事兒,我聽你姐姐說了, 那姑娘是怎么回事兒, 你同家里說一聲啊?母親為你提親去, 但凡有一絲機會,家里也會幫你……」

熟悉的話語傳來, 江河聽著,更有些茫然了。

他記得這些話。

他十七歲,與洛依水在一起後,便高高興興回來說要去提親,家里人都知道他要給一個姑娘提親,都備好了,可當他去找洛依水,問她家家門時,洛依水低笑著說了那一聲:「我便是洛家的大小姐?」

「洛家,哪個洛家?」

洛依水抬起手,指向了城郊遠處那片桃花。

他忘記自己是怎么回來的,他倉惶逃了,連夜回了東都,然後就日日宿醉,什么都顧不得了。

這是……

江河腦中有驚雷劈過,他猛地反應過來——這是二十二年前!

外面的人還在絮絮叨叨勸著他,江河在短暫的震驚後,他翻身下床,沖到了門前,他猛地開門,看著站在門前的母親和父親,他喘著粗氣,艱難道:「幾月了?」

「十月……」

他母親下意識回答,江河閉眼退了一步。

十月,二十二年前的十月,洛依水就是在這個時候出嫁的。

「阿河?」

江夫人有些擔憂,她忍不住上前了一步,扶扶住看上去還有幾分虛弱的江河,江河緩了片刻後,他突然道:「我要去揚州。」

「你之前才回來……」江夫人不太理解,然而江河卻是堅定了目光,認真道:「我要去揚州。」

江家養孩子,一貫是放養的,而江河又是江家孩子中向來最放肆的一個,誰都管不住他。他要去揚州,也就只能乖乖備好了車馬,然後就讓他趕去了揚州。

去揚州的路上,江河慢慢梳理清楚了自己的情況。

他的確是死過一次,又回到了自己的十七歲。這個年紀頗為尷尬了些,他若是早一點回來,就能不同洛依水在一起,甚至於再早一點回來,他也許就能阻止洛家害死他兄長。

二十年黃粱大夢,一夢醒來,他早已不像少年時那樣偏執,對於洛家於江家之間的仇恨,他也已經坦然。當年他提起洛依水,恨之入骨,又愛之入骨,他恨洛家每一個人,卻又獨獨愛這一個人。而如今一晃二十年,恨消散了,愛平和了,對這個女子最多的,便是愧疚。除卻對這個女子的愧疚,還有的,便是對洛子商……不,或者說,江知仁的愧疚。

這個孩子,他讓他出生,卻因自己的懦弱拋棄了他,而後一路看著他走向歪路卻不阻攔。

為人父親,他簡直是該千刀萬剮。

他無法彌補洛依水,因為他的確不可能娶洛依水,哪怕隔了二十年,他也不能娶一個仇人之女,而且依照上輩子的情形,洛依水最終,還是愛上了秦楠,他們本是眷侶,他也不該打擾。

可是無法娶洛依水,他卻依舊得好好照顧江知仁,這一輩子,他不能再讓江知仁走上老路,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天下。

他理清了思緒,趕到了洛家,這時候洛家張燈結彩,剛好是洛依水出嫁前一天。

他奉上了自己的令牌,求見洛依水,洛家本是不肯的,但江河恰巧在門口遇見了秦楠。

年輕的秦楠一如後來那樣,看上去固執,沉悶,帶了幾分古板。

他看著江河,江河靜靜瞧著他,許久後,江河開口道:「她明日嫁你,我再同她說幾句……」

話沒說完,秦楠一拳就砸了上來。

他和江河的武藝,本是天壤之別,然而江河卻仍舊讓著他,讓他一拳砸在了地上。秦楠一把抓起他的領子,將他按在了牆上,紅著眼,顫抖著聲道:「為何不娶她?」

江河苦笑出聲來:「我今日來,便是來解釋這個。」

「她總該心無芥蒂嫁給你,秦楠。」

秦楠愣了,許久後,秦楠慢慢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扭過頭去,低聲道:「我帶你去見她。」

秦楠領著江河入府,而後江河悄悄到了洛依水的屋中。

洛依水正坐在鏡子面前,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神sè十分平和。

江河在角落里打量著她。

當年洛依水嫁給秦楠之後,一直掛念洛子商,以為自己孩子身死,因為愧疚和執念,常年郁結於心,以至於早早就去了。他最後見她時,她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沒有半點美人風采,而如今的洛依水還是最好的年華,哪怕消瘦了些,卻也美得驚心動魄。

她是自yòu學了武藝的,和秦楠不同,故而他方才進入房中,她便察覺了。

她靜靜看著鏡子,平靜道:「既然來了,喝杯茶吧。」

江河從房中走了出來,洛依水站起身,回頭看他。

她穿著嫁衣,清麗的面容上沒有半分悲傷,依舊如同平日一樣,優雅又冷靜。

她注視了他許久,終於道:「我要嫁人了。」

「我知道。」

「那你來做什么?」

說著,洛依水笑起來:「總不是來帶我私奔。」

「若我是呢?」江河抬眼看她,他突然很好奇這個答案。洛依水靜靜注視著他,好久後,她慢慢出聲道:「你不會做這樣的事。」

她一面說,一面走上前來,坐在了桌邊,她平靜道:「秦楠向洛家提親,我也已經答應了,你我的感情,是你我的事,不該牽扯無辜的人。我既然答應了他,便不會辜負他。若你今夜不來,我當你是負心薄幸,但你今夜來了,我便知你仍是顧三。」

說著,洛依水抬頭看他,目光澄澈如溪澗:「既然是顧三,便不會做這樣的事。」

江河沒有說話,其實他幻想過無數次,當年的洛依水是怎么看待他的。然而如今親眼見到了,卻才知道,當年的洛依水,哪怕面對這份讓她絕望的感情,也沒有失了她的風度。

「你不恨我?」

「你自有苦衷。」

洛依水搖搖頭,說著,她笑起來:「你若沒來,我當恨你。可你來了,我便知道,你是來給我一個結果。」

說著,她抬眼看他,審視著他道:「說吧,為什么?」

「我哥哥,江然,」江河看著洛依水,平靜道,「是因你父親而死。」

聽到這話,洛依水睜大了眼,江河低頭喝茶,慢慢道:「具體細節,你可以問你父親。」

「所以……」洛依水好久後,才反應過來,「你是因此,與我分開?」

「對。」

江河沒敢抬頭,他不敢直視洛依水的目光,然而洛依水在短暫的震驚後,她靜默了很久,好久後,她終於道:「我把孩子生下來了。」

「我知道。」

「我本以為,我可以不出嫁,我可以養著他。我以為我足夠有能力,便可以對抗這些禮教規矩。」

洛依水說著,苦笑起來:「可我錯了。」

「其實我不是很明白,顧公子,」洛依水抬眼,看著江河,她是笑著的,笑容里卻有了諸多過去未曾有過的苦澀,她叫了他過去化用的名字,仿佛兩個人還是之前那樣,從來不知對方的名字,不知對方的底細,只是她是大小姐,他是顧三。他靜靜凝視著她,聽她道:「我做錯什么了?」

「我不想成婚,我想自己一個人養自己的孩子,我可以給人教書,我可以經商,我有錢,我為什么一定要嫁給誰,有一個名分,才不算辱沒家門?」

聽著這些話,江河不由得笑了。

直到此刻,他才清清楚楚感知到,他老了,而洛依水,仍舊是當年那個大小姐。

他當年愛洛依水什么呢?

他愛著她的與眾不同,愛著她的抗爭,愛著她劍指天地那一份豪情。

因他也是這樣的人。

他靜靜凝視她,好久後,他終於道:「你沒錯。」

「不,」聽到這話之後,洛依水眼淚驟落,「我錯了。」

「錯在太過自負,錯在太過天真。我對抗不了家族,亦如家族對抗不了世間。江河,」洛依水閉上眼睛,「他死了。」

她說的「他」是誰,江河知道,洛依水捏緊了拳頭,沙啞道:「我逃了出去,想將孩子生下來,我逃得很遠了,還是被父親找到了。那時候接近臨盆,已經打不掉了,我看著他們把孩子抱出去,我哭著求他們……」

那一夜,她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尊嚴,所有曾經擁有過的自尊,都拋卻了。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在這眾生中,不過是個普通人。

她改變不了什么,也沒有自立的資本,她甚至護不住一個孩子。

她苦苦哀求,但是孩子依舊被抱走了。

江河靜靜聽著,好久後,他終於道:「孩子,沒死。」

洛依水聽到這話,震驚抬起頭來,江河平靜開口:「我會好好養著他,好好教導他,你若願意,可以和秦楠商量,也可以來看他。」

洛依水睜大了眼,她顫抖著chún,呆呆看著江河。

「我兄長的死,我不計較了,」江河慢慢道,「你同你父親說,玉璽在他手里,早晚會有殺身之禍,過些年讓他給我吧。他若不給,洛家,早晚保不住的。」

說著,江河站起身來,他看著洛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