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霸道將軍俏軍師(八)(2 / 2)

褚子陵道:「不殺。他來了便是有意找死,不過是想見公子一面,我何必要順他心意。」

南疆將領如實轉達了褚子陵的話。

聞言,李鄴書大笑三聲,對那將領道:「那煩請將此物與我家公子一同落葬。請他好生保管,數年後,我會將此物與我家公子骸骨一道取回。到時,阿書自當自盡於墓前,以謝生死未隨之罪。」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把牛耳尖刀,探入口中,一刀割舌。

那南疆將領大驚之余,也難免對這小小仆役的志氣起了敬意,對其他守城小將說自己會把此人趕走、免得污染城門後,把痛得躬身嘔血不止的李鄴書拖走,帶回家中,施以傷葯,保住了他的性命,在他傷勢穩定後送他出城,撒謊道,你的舌頭已經跟你公子一起下葬了,滾吧。

李鄴書也曉得他是在騙自己。

公子總笑話他瑣碎,若是自己的舌頭與公子一道葬下,公子大概也會煩的。

不過不打緊。

他的血肉,只要能在這望城內的某個角落里守著公子便好。

舌頭於現在的他而言,是最不打緊的東西了。

李鄴書躬身,對他行下一禮,隨即蒼白著臉色,踉蹌著離開了望城。

在那之後,中原陷入了經年的戰亂中。

七年後,望城被皇城軍奪回。

彼時,褚子陵早已離開望城,那名南疆將領被俘,在被鐵鎖串在一起押往城外時,一名滿身塵灰與傷痕的銀盔將領騎著一匹白馬來到他身前不遠處,凝目觀察了他片刻,突然叫停了隊伍,用馬鞭抬起他的下巴。

南疆將領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李鄴書也認出了他,單手扯住韁繩,沖他微笑。

南疆將領震愕之余,被隊伍牽著走了。

副將騎馬跟上來:「此人是將軍舊識?」

李鄴書對自己的副將比手勢:勿要活埋。給他個痛快。

副將頷首,調轉馬頭,往行刑官的方向去了。

李鄴書騎馬游·街,宣告凱旋。

他耳力不差,能聽到四周有人在議論他。

「他便是那個有名的啞將李鄴書?」

「是。你瞧人家那氣度,銀·槍白馬,定是大家出身。」

「聽說原先是將軍府的家奴呢。」

「你是從哪里聽來這樣的話。話本里使銀·槍騎白馬的,不是馬超,便是高懷德,皆是一等一的將門之後,英豪人物,哪會是尋常人。」

「是啊。我聽說此人殺人如麻,每下一城都會屠盡南疆將領,還以為是什么夜叉似的人物,誰想生得這般……像個讀書人。」

李鄴書低頭一笑,打馬前行。

請當今皇上歸朝後,李鄴書請求去公子墓前看一看。

公子墓設在皇城內,褚子陵原先所在的宮殿之後,他摘了銀盔鐵甲,換上一身昔日的直裰布袍,把自己打理干凈,方至墓前。

他跪下,深叩一首。

每次到了公子面前,他總有無盡的話想要說。

李鄴書試著發出聲音:「啊。」

他被自己發出的難聽怪聲逗笑了。

他靠在墓碑前,用右手在墓碑上寫著他想說的話,說他當初的後悔,說他不該聽了公子的話留在將軍府管家,說他該隨公子一起去南疆,說他現如今是神憎鬼厭的李鄴書,說妹妹阿清如今已經嫁人生子,過得很好,說他發現,只要勤加練習,笨鳥亦能飛天成為鯤鵬。

他寫著,抱歉,公子,七年過去,阿書才來。

說著說著,寫著寫著,李鄴書倦了,枕在他的墓碑前,閉上了眼睛,就像他幼時每晚睡在公子房外一般。

第二日清晨,他的副將才駭然發現,李鄴書已於時停雲墓前割腕身亡。

他渾身的血都流盡了,血滲入四周的泥土之中,暗紅色浸透了方圓半米的土地,李鄴書坐在圓的中央,垂頭抵著墓碑,神情安然,宛如入睡。

沒人告訴他,褚子陵臨走前,已察覺望城不保,便掘出了時停雲骸骨,用小棺裝著,隨軍帶走。

李鄴書殉了一座空墳。

但好在他走得心安。

世界線停轉,池小池在窗前站定。

阿書的房間亮著燭火,可以瞧見其內忙忙碌碌的身影。

如今,阿書還是那個瑣碎而嘮叨的阿書,武藝稀松,無心兵法,只愛圍著灶爐轉,每夜入睡前必問,公子明日早膳、午膳、晚膳都想用些什么。

池小池推門而入。

李鄴書聽到門響,愕然回頭:「公子,怎得不多睡些時辰,雞都沒叫呢。」

池小池說:「沒有阿書大人在身側陪伴,在下頗不習慣,難以安枕啊。」

李鄴書被逗樂了:「公子又開玩笑了。您看,小的帶了綠豆枕,清心降火,是小的一顆顆選了最好的綠豆做的,保准有用。」

池小池靠著門看他:「你帶這些瑣碎東西,占地方,又重,何必呢。」

李鄴書自有一套道理:「窮家富路,外頭不比家里,有些個東西還是帶著好。」

池小池拿起他斗大的包袱檢視:「醬鴨?」

李鄴書擦擦汗:「公子愛吃,路上備著些。」

池小池又拿起一樣:「杏脯?」

李鄴書:「路上馬車顛簸,公子師體虛,未必受得了,備些酸食好開胃。」

池小池拿起一個放在床上的紅符:「這又是什么?」

「是阿清連夜送來的。」李鄴書抬眼一看,笑道,「她去清源寺求來,還請了大師開光,讓我轉交公子,願公子此行平安,刀槍劍戟都不能近身。」

池小池捧著符:「她有心了。你的呢,她沒為你求一個?」

李鄴書撓撓頭:「她本來要求,小的特意叮囑讓她別求,怕求兩個就不靈了。」

池小池把符抓在手中:「阿書,你太瑣碎了。」

李鄴書也不介意:「能為公子做些事情便好。」

池小池把符朝他丟去:「你若想為我做事,不如來做我的副將。」

李鄴書伸手接住,有些不解:「不是有阿陵在嗎,小的操心操心公子的飲食起居便好。」

池小池問:「你難道就想做一輩子伺候人的小廝?」

李鄴書也不傻,他知道公子這是有意抬舉,但他仍是搖一搖頭,老實道:「只要是公子的小廝,阿書便願意。」

池小池垂下眼睛:「那我便爭取不死,要你一世伺候我。」

因為這句話,池小池闖下了大禍。

李鄴書從服侍他穿衣,到洗漱,到用早膳,到牽馬出發,到前往皇城領軍的路上,再到出城,嘴就沒有歇過,其核心主題是「公子胡言」,恨不得讓池小池呸上一百聲,把晦氣都唾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