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十五年不長,卻也不短。
絕隱山被密林圍裹,山下豺狼橫行、獅虎爭鋒,少有人敢踏入林中,更別提上山了。
幽僻陡峭的小徑通向山腰,一個小院坐落在尚算平坦在此,蔥郁的林木篩去陽光,斑駁的樹影下立著一個婷婷裊裊的少女。
白衣黑發,一抹銀帶束著不堪一握的纖腰,山風起時,飄飄然宛如仙子。她的背影太過單薄,仿佛輕易便能乘風而去,如握在掌中的細沙,留不住,便自指縫泄去。
此刻她靜靜地站在樹下,目光平淡地投向遠處——山峰霧海,大片大片的雲漂浮而過。
但她美目之中,雲海終究只是過客,誰也不知她的焦點在哪里。
「逝兒。」一個低沉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男人自木屋中走出,緩緩向她走去。
他一襲黑衣,松散地以黑色布帶束著腰,胸口卻瀟灑不羈地敞開一大片,露出蜜色肌膚和強健的肌肉。劍眉英挺而難掩霸氣,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周身一股竭力收斂卻依舊引人注目的氣場。每個人都會看向他的眼睛,卻又什么也打撈不到,他只是稍稍抬起眼對視過來,就讓人一陣心驚,感覺要被他一眼洞穿所有秘密。
那雙眼令人畏懼,但人們依舊克制不住與他對視的沖動。仿佛沒有他的許可,就想貪婪地將他印在自己腦海中,是一種絕不被允許的忤逆行為。
少女回頭,冷艷無暇的面容如細心雕刻而成,冰肌玉骨,卻無半點情緒。
但她的雙眼卻專注而認真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十五年,刑玦已是三十二歲,歲月卻似遺忘了他,從未在他臉上留下半點痕跡。
「你的生辰,送你。」言簡意賅的一句話,他抬起手,將一把劍放在她的手中。
當然,作為一個棄嬰,所謂生辰,也就是刑玦撿到她的那一天。
許亦涵接過劍,手中一沉,觸之冰涼。劍鞘純白與金絲勾勒,並無繁復的紋路。拔劍而出,一股陰冷迅速彌漫,劍刃鋒銳,乃是許亦涵前所未見,更奇的是,劍身通體散布寒意。
她一言不發,突然一劍刺向刑玦身側,輕靈的身影剎那間越過巍然不動的男人,劍鳴嗡嗡,游龍般抖動著,舞出一套殺氣十足的劍法。
「咻——」劍身飛出,破風而去,無聲地插入粗大的樹干,毫不費力地將其穿透,劍尖與劍柄分別在樹干前後。
許亦涵拔出劍,手一抬,鋒芒盡斂,利劍歸鞘。
「玦,謝謝你。」她眼中分明有欣喜,表情柔和,卻依舊拒人千里。這十五年,潛移默化,她極受刑玦的性情影響,待人待事都格外冷淡。
刑玦點點頭:「這把劍叫,斬情。」
許亦涵默然。
片刻之後,她突然道:「玦,我想下山。」
刑玦表情慵懶,此刻便問:「何時?」
哪怕是這樣突然的提議,他也不會問為什么。只要她提出,他就會滿足。這十五年,刑玦對她有求必應。
「現在。」許亦涵道。
今夜,皇帝刑天派來的人就會把這木屋連帶小院團團圍住,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好在說服刑玦毫無難度,他細細凝視她片刻,便點了頭。
雖然很難猜測刑玦的想法,但只要他同意就行。
兩人分別換了衣服,刑玦便牽著許亦涵下了山。
大概在他看來,許亦涵會突然提出下山,是因為小姑娘性子雖冷淡,但在生辰之日,總是也愛熱鬧的。故而帶著她在小鎮上走走逛逛,挑揀些姑娘家的物件,首飾或是衣料,他也細細甄選。有滿意的,便買下。
待天色不早,兩人在酒樓點了幾樣精致小菜,搭上兩壇好酒,吃喝得心滿意足。
結了賬,刑玦道:「回去吧。」
許亦涵眼底猶豫之色盡顯,少見地表露出些許忐忑。
刑玦目光平靜地望向她,許亦涵斟酌良久,道:「今日,不想上山。」
這卻不尋常。刑玦的眼神微微有些變化,多了兩分思量,但他沉默片刻,還是從善如流地說:「那便找個客棧住一夜吧。」
許亦涵側過臉去,不讓他再看自己的表情。
和他朝夕相處十五年,沒人比她更清楚,這是個多么敏銳的男人。好在度過了今日,便暫時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