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小媽AUh(和主線無關)(1 / 2)

蘭提頭一回聽說那個女人的時候,同時也聽說了爸爸的死訊。他還在上中學,從教堂唱詩回來,剛換了身網球服,預備和同學們出去打網球,家中的司機便如喪考妣般沖了進來,連聲喊大太太,見到蘭提便抓住他的手喊少爺,「老爺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賭場上連輸五把後突然大翻盤,把別人的賭注往懷里摟的時候,開始抽抽。喝了很多酒,可能也吸了一點,又通宵在賭桌上廝殺。口吐白沫,頃刻間人就沒了。

蘭提頭上還有個大十歲的哥哥,管理家業落不到他這個高中生頭上。聽說了父親的死訊,他雖然也受了震動,但只是木然,還沒輪到傷心這個情緒登場。

他的心很冷,以前拉過小提琴,教授在公開課上指責他的心空無一物,琴聲絲毫不動人。蘭提的母親不以為然,會一門樂器,拿過不少獎,已經比別人強出很多倍了,何必再去爭音樂家這個名頭。蘭提更是聳了聳肩,放棄學音樂這件事,他做得簡直行雲流水。人生中他有很多擅長卻不喜歡,有天賦但不想發展的事,至於他自己究竟喜歡什么,他的冷心冷肺究竟碰到什么會熱起來,蘭提認為這還是未知數。

同窗開玩笑,蘭公子是一道難解的方程,求解蘭公子的愛,要代入哪位佳人?

羅婕喜歡他,方祖澤和李威廉暗示過這事,蘭提也不放在心上,他們自己去喜歡就好了,何必要把心頭上的女同學拱手送到他面前,回宿舍還要自傷自憐,寫一些現代新詩,張貼在公共洗手間的鏡子上。蘭提一讀,冷峭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嘲笑。

他們張貼的不僅僅是傷感情詩,還有宿舍里不著寸縷的外國女郎海報。方祖澤和李威廉很有經驗地說:「看女人不能光看腰肢細不細,還要看屁股和胸脯,大腿粗也不礙事。但是直勾勾看有失風度,可以看胳膊。胳膊伶仃可憐的女人胸口不可能有幾兩肉。」所以他們便經常議論羅婕的胳膊。

雖然覬覦羅婕的胳膊,但是不妨礙他們對遠在他方不知芳名的女郎釋放青春,方祖澤的床位總有怪聲音和怪味道。蘭提出門的時候總要聞一下自己。這還比較初級,高級的就是去見活人。

「蘭提愛惜羽毛,以後要娶高官大亨的女兒。不會和我們一樣的。」

然而蘭提也不追求女同學,這點和他爸爸不像。蘭父家里放著的姨太太已經有四位,加上大太太就是五個,姨太太們生的孩子都是女兒,蘭父便不高興,一直想再找一個年輕能生養的。大太太手握兩個優異兒子,也早早放話給姨太太們的女兒們准備了豐厚嫁妝,都到了香港這塊新地方了,還搞刻薄庶女那一套,不是大戶人家作風。不過妹妹們也都很乖巧,私底下怎么樣蘭提不清楚,見了他都是乖巧地問好:「二哥哥好,二哥哥吃飯沒?二哥哥記得穿衣。」

似乎也不是真的很乖巧。蘭提有天隨口問了一句:「這個頭飾不是小憐的嗎?怎么到了小愛你頭上了?」

被問到的妹妹陡然變了臉色,蘭提不等她辯解,便長腿一跨出了門檻。他有時候會開車去海濱,自己一個人吹晚風看夕陽,天大地大,海鷗飛過他的頭頂。

現在他哪也去不了,坐在沙發上,平靜肅穆地坐著。

母親准備葬禮會很忙碌,已經死去的父親卻還給她添了個麻煩。

上個月他在澳門看上了牌桌上一個碼牌的婊子,之前打來電話說要帶回家,大太太說除非她死,沒想到蘭父先斬後奏,已經叫人把她接來了,結果他都沒享受一把新鮮的姨太太,就已經一命嗚呼。

現在婊子就坐在蘭提對面,叫什么來著,妙月?

妙月並不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只是她長了一雙富有情感的眼睛。認真時微微努起嘴,腮邊潔白的臉頰肉在陽光照射下,顯出一層絨毛。

蘭提翹起腿,嘖了一聲。她看過來,蘭提笑笑。

她手上文書一應俱全,她是鐵了心要進蘭家門了。妙月打扮還算安分,穿了一件鵝黃色旗袍,頭發規矩盤在後腦,低著頭看她自己的腳。妙月人很清瘦,露出來的兩截胳膊雪白卻不纖細,圓滾滾的,沒什么肌肉。

蘭提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本來也很白,但是最近春天出去打網球,曬黑了不少。他起身要去換衣服,爸爸死了,他穿身網球服在這算什么?

蘭提起身的時候注意到妙月穿了露趾皮鞋,腳趾正在摩擦鞋底,腳趾有規律地舒張著。心臟跳動也是一舒一張的,蘭提磨了磨牙。

蘭提換完衣服,進了廚房想找點喝的東西,小憐和他心有靈犀,正彎著腰在冰箱里摸索,找出來兩瓶汽水,她不會用瓶起子,蘭提便手把手教她用。

「二哥,那個女人你看見沒有?」

「我又沒瞎。」當然看到了。

汽水瓶啵地開了,蘭提提起汽水冰了冰她的臉,妹妹笑著躲開,又很快板著臉:「爸爸死了,我不該笑。」

蘭提平時從來不對妹妹說教,現在很難得地說話了:「緊緊皮,不要惹媽不高興。」蘭家只有一個媽,其他都是姨太。

小憐難得能跟哥哥說幾句話,哥哥進了高年級後就開始社交,社交對於小憐這樣的小女孩有莫大的吸引力,朝夕相處的哥哥也變得神秘起來。小憐一邊插吸管喝汽水,一邊搖哥哥胳膊撒嬌:「我就是有點好奇,二哥,她真會做六姨太嗎?」

蘭提略一思索:「會吧。法律手續挺全的,合法納妾。」

小憐又樂了,捂住嘴沒笑:「二哥哥,你想娶幾個老婆?」

蘭提皺眉,剛想說她一句,正思考怎么說話合適的時候,准六姨太已經進來了,她俏生生地伸進來一個頭:「請問,有水喝嗎?」

蘭提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單手倒了杯冰水給她。准六姨太為難道:「我……不能喝冰的。」蘭提哦了一聲,轉手給了杯熱茶。妙月的手拂過蘭提的手背,接過了那杯熱茶。

小憐和蘭提目送她離開,蘭提松開手,抱著胳膊看妹妹,妹妹還是不會看眼色,或者是看出來哥哥不高興但還是要說這個話:「二哥,以後咱們要喊她六媽嗎?她和你差不多大啊。你喊得出口嗎?」

六媽啊,有什么喊不出口的。不過他也不用喊六媽就是了。

蘭父下葬那天,大太太就正式接納了應妙月進門。她嘴上說得狠,得知應妙月近況後,應妙月無父無母,在香港也沒有親戚,澳門的屋子也退租了,要安置她又得花功夫,不如進門算了。養在家里當個牌搭子,不也不錯。對外就說沒這回事,對內也不許佣人們叫她六姨太,就叫表小姐。她的實際年齡比蘭提小一歲。

到底是年輕的媽媽,還是適齡的表妹呢?蘭提把方糖添到她盤子里,忽然惡意上了心頭,她展顏一笑:「謝謝少爺。」蘭提輕聲道:「不客氣,六媽。」這聲只有兩個人可以聽得到,妙月迷茫地抬頭看他,蘭提真心實意地笑了。不是很道德,不是很禮貌,可是蘭提是真的把自己逗開心了。

葬禮當天,下了雨。蘭提撐了把黑傘,大得有點滑稽,可以站好幾個人。他還是高中生,嫌這么大的傘丟臉,需要他出現的場合一結束,他就鑽進了汽車。黑汽車長得都很像,蘭提煩躁之下,鑽錯了車。一開車門,妙月坐在後排摳手。

前排的司機不在,妙月一個人在這干什么?蘭提開錯了車門,可還是坐了進去。妙月警覺地看著他,蘭提心中嗤笑,這和街邊的流浪貓炸毛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