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老師……」劉慧慌亂之下, 伸手拉住馮連, 想要阻止, 心里卻又不願, 一咬牙，放狠話，「行！我去，不過辛凝也得過去！我相信鄭司令一定會給我一個公道！」

劉慧嘴上說得那樣篤定，心里卻沒底，鄭司令一向以嚴肅公正著稱, 只是劉慧堅決要辛凝沒臉, 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鄭司令根基不在s省, 跟劉家斗, 鄭司令就斗不過地頭蛇劉家！

再說了，家里一定會保她，能不能跟孫家聯姻, 就看她了, 無論怎么樣，她都不可能被辛凝壓了一頭去！

只是爭吵一事，本是她無理在先，如今騎虎難下，辛凝就只能成為那個被丟棄的棋子, 誰讓她跟李秋處得好呢？

馮連看著劉慧的眼里已經帶上了一種同情, 想來劉慧還不知道劉家一事, 但正處於憤怒邊緣的劉慧卻無暇去看。

「辛凝，你有什么想法？」劉慧也是馮連看了幾年的姑娘，雖然她不喜歡劉慧的性子，但也不希望劉慧就這樣毀了，就當是最後的師生情誼吧，若辛凝不想鬧大，劉慧還有可能從劉家一事摘出去。

辛凝眨了下眼，見劉慧又朝她哼了一聲，平靜地看著馮連：「馮老師，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沒意見。」

馮連深深看了眼辛凝，再見到劉慧那一臉鼻子朝天上去的模樣，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她也算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了。

「馮老師，辛凝……」李秋擔心地上前，看著馮連，欲言又止，事情鬧到這一步，根本不是李秋能阻止的，她不擔心劉慧，就擔心劉慧讓劉家動手腳，怕辛凝吃虧，這件事鬧到鄭司令面前，就不可能有輕輕放下的結果。

馮連拍拍李秋的肩膀：「放心吧，我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受冤。」

這個時間點去找鄭司令著實尷尬，但馮連也知道事情不能這么放著，必須立刻解決。

辛凝第一次見到鄭司令，鄭司令長著一張寬厚的國字臉，板寸頭，雙眼沉著銳利，見到她們，臉上驚訝只是一瞬，然後問：「馮連，你怎么來了？」眼睛也沒看向辛凝。

馮連指了指兩人：「鄭司令，兩姑娘鬧矛盾，本想著我私底下解決好了，劉慧覺得我偏袒辛凝，不服，所以讓我領著她們找你給主持公道。」

「胡鬧！身為士兵，竟然枉顧軍規！」鄭司令語氣很嚴肅，但也只是訓斥了這一句，就沒再說下去，若眼前兩人是兵蛋子，鄭司令根本不會給他們面子，定要罵得他們羞愧得抬不起頭，然後罰兩人去訓練！

但眼前兩人是文工團的士兵，雖然說要一視同仁，但鄭司令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他轉身往里面走去。

鄭司令的軍功是從戰場上打下來的，人殺了不少，那身氣勢一般小姑娘真的撐不住，何況是嬌生慣養的劉慧？

劉慧被吼得立刻慌張低頭，再不敢看鄭司令，手腳都有點顫抖。

鄭司令這樣位高權重的人，辛凝見得多了，辛老爺子氣勢比鄭司令更甚，辛凝依然能在辛老爺子面前面色如常，當然，里面也有辛老爺子收斂的緣故，但辛凝前世的經歷可不是虛的。

馮連看到兩人各自反應，在心里連連搖頭，劉慧好歹出身劉家，怎么就這么小氣嬌氣？就算害怕，也不能一直低著頭吧？

「事情怎么樣，我已經知道了。」鄭司令坐回自己辦公椅，他桌面已經被整理干凈，因為他正准備從辦公室回家。

劉慧驚愕地抬起頭，直愣愣看著鄭司令：「鄭司令，我有權利為自己爭辯！」

鄭司令皺起蹙眉：「既然這樣，劉同志，你來說說。」

「這件事我是有錯，但是，辛凝……」劉慧語速刻意放慢，力圖讓鄭司令相信她是沒有錯的，錯的是辛凝，她見到鄭司令的臉越來越嚴肅，以為自己說動了鄭司令，後面說得更加賣力！

「鄭司令，辛凝同志在生活上特立獨行，不團結有愛，她經常冷著臉，怎么可能跟戰友處在一起？您看，辛凝現在還是這副樣子，好像誰做了什么惹她生氣似的，她這樣的人，極容易帶壞團，甚至軍區的風氣！造成不好的影響！」

劉慧一開始磕磕絆絆，後面越說越來興，將之前對辛凝的不滿都發泄了出來！

她是說得滿意了，在場有兩人卻心里復雜極了，真要追究起來，劉慧的罪名就是不可逃脫！她自己心里就沒點數的？

「劉慧，你是不是忘了，你當初怎么進的文工團！」馮連氣極，她覺得這幾年真是白培養了劉慧，本以為劉慧本性不壞，誰知道，劉慧竟是這樣的人，要是在外面，辛凝肯定就要被那些紅/衛/兵捉去□□了！

哪里管你是不是真有其事！

像是想到了什么，劉慧立刻縮了縮肩膀，是了，她是真的走後門進的文工團！

辛凝用一種研究的目光看著劉慧，她還真的不知道，她在劉慧眼里竟然是這樣的形象，簡直就是惡霸嘛！

「我天生表情少，情緒很少外露，這樣就犯法了？」在安靜的辦公室里，辛凝平穩的聲音響起，所有人朝她看來。

「如果是這樣，那我也沒辦法，也不是每個人每時每刻都笑著的，而且，臉上的表情不一定代表個人真實的內心想法，或許你笑著的時候，心里卻是另一種完全相反的情緒。」

劉慧雙眼看著辛凝，緊緊咬著嘴唇，那顫動的唇瓣清楚地展現了劉慧此刻內心的不平。

「鄭司令，我這樣說沒錯吧？」辛凝看向依然一臉嚴肅的鄭司令。

鄭司令心里如何想沒表露出來，但他聽到辛凝問他，卻是點頭了：「沒錯。」若真的追究起來，他這個整天嚴肅著一張臉的司令，豈不是對整個軍區起到更不好更大的影響？！

劉慧也反應過來她說錯了話，但又不能挽回，她壯起膽子，抑制住心里的害怕，直直看著鄭司令：「鄭司令，我們今天找您，是想讓你公平公正解決……」

「難道不是你率先開始譴責辛凝同志平日的表現？劉慧同志。」鄭司令雙目刺向劉慧，劉慧差點腿軟跌倒在地。

「鄭司令，我……」

「劉慧同志，事情到底怎么樣，不是憑你的一面之詞來判斷的，那么多人看見了，我知道該怎么判斷，還是說，你覺得我這個司令都不足夠做到公平公正，而是偏袒辛凝同志？」

鄭司令一開始就沒打算偏袒任何人，老領導讓他照顧孫女，他怎么也不能讓辛凝在他的管轄區內出事，他是向著辛凝的，但該有的處罰是該有的，不然軍令不就是虛設？然而，得知事情來龍去脈，鄭司令放下了心，辛凝根本用不上他的偏心！

「鄭司令，我是劉家人！我叫劉慧！」劉慧見事情無法挽回，鄭司令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急了，一開口就大聲喊出這句話。

辦公室真的靜得能聽見人的呼吸聲，其中劉慧喘氣的聲音尤其明顯。

鄭司令扭頭看著劉慧，眼神莫測，卻異常平靜：「是嘛，我知道了。」

劉慧一喜，她就知道，在s省沒有根基的鄭司令，要想扎根，就必須取得當地掌權那批人的認可，劉家就在其中！她抬頭看鄭司令，卻只見到鄭司令嚴肅冷漠的臉，對上那雙眼，劉慧渾身一冷，才意識到她剛才脫口而出說了什么，啞聲：「鄭司令，劉家……」

「馮連，管好你的兵！」鄭司令冷冷開口，那話卻是沖著劉慧的。

「劉慧！」馮連以前曾偶爾聽過劉慧這種囂張的言論，她也曾找劉慧談話，劉慧收斂了，卻沒什么用，她還以為，劉慧私底下怎么說，都不敢拿到鄭司令面前說的，誰知道，劉慧真的如此大膽！

在這個緊張的時期，哪個高門子弟敢說這樣的話？就算是私底下開玩笑，那也得是信得過的人！就是那紈絝子弟，都是被家里長輩耳提面命的，劉慧卻膽大包天，一點顧忌也沒有！真當s省是劉家的天下了？

劉慧還想要說什么，馮連已經握住她肩膀，往鄭司令辦公室外面走了。

「報告！鄭司令！」

鄭司令往門口一看，瞪了瞪眼，「秦行，你怎么過來了？」

秦行瞧了瞧聽到他聲音轉過頭來的辛凝，見她沒事，心里瞬間安定，便對鄭司令道：「司令，我找你來說訓練的事情。」

「進來吧。」鄭司令琢磨著秦行怎么這時候過來，平時這小子最會來事，怎么偏偏這時候來？

「是！」秦行又轉向辛凝，「辛凝，你怎么在這里？」

辛凝：「有事請鄭司令拿主意。」

鄭司令擺了擺手，對辛凝道：「辛凝同志，你先回去吧，事情經過我已經了解，自然會給你一個公道。」

再多的，鄭司令沒有再說，這事不適合對辛凝一個小姑娘說，而且秦行在這里，也不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更何況，辛凝也不應該留在司令辦公室太久，免得有些人捉住這點做文章，秦行來的是時候。

「是，鄭司令，秦隊，我先走了。」辛凝行了個軍禮。

秦行在鄭司令看不到的地方朝她眨了下眼，辛凝心漏跳了一拍，她摸了摸心口，有點不知所措地跟秦行點了個頭。

秦行眼睛再尖，也沒發現姑娘的這點小變化，他在心里琢磨著，劉家一事該怎么辦。

「唉，這些小年輕啊，真是越來越沖動了。」鄭司令搖搖頭，本來他還猶豫該不該保在軍區的劉慧，說到底，整個軍區歸鄭司令管，劉慧就是他手下的兵，這會兒，他卻不想再留著劉慧這個思想偏激的人了。

「司令是在說劉家那個小子？」秦行笑道。

鄭司令虎眼一睜，笑罵：「你又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司令，劉家的事不用去查，省城已經傳開了，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這個消息，劉家兒子這次鬧得太大了。」秦行搖搖頭。

鄭司令臉一沉，聲音嚴肅起來：「是啊，劉家這回鬧的可不是小事！」誰也保不了劉家。

秦行滿意了，劉家自身難保，就算有心伸手到軍區，也成不了什么氣候，不過，還是要做點什么才保險……

「你剛才不是說找我說訓練的事？怎么樣了？有進展了？」鄭司令一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兵，就將劉家的糟心事拋到了天邊。

「是的，辛凝提供的那個技巧，隊里的人基本已經掌握，雖然損耗確實有，但比起獲益，損耗就小了……」秦行見好就收，不再說劉家的事，而是正正經經談起隊里訓練的事。

「好！」鄭司令高興外露，臉上也柔和下來，「倒沒想到辛凝同志還有這樣的本事，看來她是來對了我們軍區啊。」

「這種技巧應該宣傳到各軍區，讓士兵學習，我們做任務，時間就是勝利，一分一秒就決定了勝負，辛凝確實幫了大忙。」鄭司令能口頭稱贊辛凝，就表示辛凝沒什么事了，但是，秦行樂得繼續給辛凝說好話。

「你說得對，是該宣傳開去，辛凝有功，看到時是什么章程，我給她記一份功勞，對了，其他士兵練得怎么樣？」鄭司令想起這個，趕緊問。

秦行搖了搖頭：「有難度，建議先在特種部隊推廣，國家還不能撐得起這樣巨大的消耗。」

鄭司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嘆息：「國家武器還需要繼續強大，研究所里的專家還在日夜不停地搞研究，連飯都顧不上，我們也不能落後啊。」

秦行身在最頂尖的軍隊，自然了解國家武器是什么情況，聽到鄭司令的嘆息，輕輕頷首，心里發熱，「司令，國家肯定會越來越強大的，我相信不遠的將來，祖國就不會受到任何侵犯。」

鄭司令感慨地拍拍秦行的肩膀：「你說得對！」新一代如此朝氣蓬勃，即使國家仍然有蛀蟲，內部仍動盪不安，但那也是少部分，大多數人都在努力做好自己該做的事，華夏又如何強大不起來？

辛凝回到宿舍時，眾人還沒睡，見辛凝自己一人回來，皆是面露驚異之色，趙滿花見辛凝神色如常，根本忍不住，當即開口：「辛凝，你怎么回來了？劉慧呢？」

李秋瞥她一眼，拉著辛凝：「辛凝，先坐下吧。」

辛凝若有所思瞧著李秋，李秋朝她訕訕一笑，眼神有點躲避，辛凝歪了下頭，道：「馮老師帶劉慧走了。」

「馮老師為什么要帶走劉慧？」趙滿花緊緊追問。

辛凝：「我怎么知道？」

趙滿花看著辛凝一臉「你怎么總是說廢話」，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既然劉慧被馮老師帶走了，自然有理由，辛凝難道有必要瞞著你？」李秋輕嗤一聲。

劉慧不在，趙滿花的氣焰似乎低了點，沒有接話，而是側過身，背對著辛凝等人。

「辛凝，我……」李秋欲言又止。

辛凝不是要追根究底的人，只道：「想說什么就說，不想說就不說吧。」

李秋一怔，拉著辛凝的手：「辛凝，我有話跟你說。」話落，便拉著辛凝出了宿舍門，辛凝任她拉著走。

站在走廊上，冷風一吹，李秋打了個哆嗦，抱了抱手臂，一會兒風又不見了，原來是辛凝站在了風口處，李秋心里感動極了，眼眶熱熱的：「辛凝……」

「我衣服還沒換，穿得比你厚。」辛凝扯扯羽絨服，靜靜道。

李秋：「……」剛才的感動能不能收回來，感覺一秒前的自己好傻！

「辛凝，我覺得，劉慧在這件事上針對你，是因為我。」李秋正色道，眼睛緊緊看著辛凝，她喜歡與辛凝相處，希望與辛凝繼續做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即使分隔很遠，也能書信來往，她不想就此與辛凝生分。

李秋也是人生頭一次想與人做一輩子的知交好友，她不想自己以後後悔，那就坦白吧。

「因為你？你說那些話是維護我，沒關系。」辛凝搖頭，好壞她分得清，自然不會遷怒。

「不。」李秋搖頭，「劉慧生氣，估計不是因為你說的那句話，平時我與她斗嘴，她也是堵回來，落了下風，只會自己生氣，或遷怒別人，卻不會這樣不管不顧發火。」

辛凝看著她，沒有打斷她的話。

「我跟劉慧孫建平同在一個大院長大，彼此很熟悉，我了解劉慧，劉慧也很了解我，傍晚我不是出去打電話了？那是因為我與孫建平要定親了，我答應了，兩家家長也同意我們的事，最近劉慧表現出對孫建平的不同，我也看出來了。」

「直到今晚我回宿舍，劉慧可能看出了我的不同，便借你的事發作，這是我猜的，但八九不離十，辛凝，很抱歉，因為我的事，牽扯到你身上，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李秋看著辛凝。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接受了，錯本就不在你，不用擔心，我沒事，鄭司令不會做那樣的事。」辛凝認真道。

「辛凝！」李秋一把撲上去，狠狠抱住了辛凝。

這一舉動嚇懵了辛凝，她有點反應不過來，除了家人，她很少與人這樣身體接觸，難免有點怪，也有點新奇。

李秋也沒抱多久，她依依不舍地放開人：「辛凝，你身體真暖。」

辛凝：「回宿舍睡覺吧。」

「好！」

只是李秋剛躺下沒多久，就被馮連叫醒了，穿好衣服就跟著出門，直到第二天訓練，也沒見人影。

趙滿花疑神疑鬼，一會兒瞅瞅辛凝，一會兒看著不遠處拉小提琴的李智，腦子紛亂，卻沒有行動，劉慧的事沒出結果前，她是不敢輕易動作了。

李秋在訓練中途就回來了，沒有驚動任何人，換了衣服，就加入進去，默默訓練，趙滿花看不出什么，慢慢蹭到了李秋身邊，悄聲問：「李秋，劉慧呢？她怎么還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