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鐵椎,蜷縮在浴缸里沉沉睡入,又在黎明時分醒來,躺回林軒身邊。
當摩擦聲完全取代啃噬聲後,那把鐵椎也磨好了。它細而短,剛剛好替代一把折疊傘的主干。
周箐拆開新買的遮陽傘,把削尖的鐵桿放入其中,然後從冰箱里取出兩瓶未開封的運動飲料。
她在下班後,拜訪過自己的主治醫生。新開的幾種葯都有讓人嗜睡的副作用,周箐將那些葯片研磨成粉,像調制雞尾酒般一股腦混進飲料。
做完這一切,她輕輕拉上皮包的拉鏈,按下林軒的電話號碼:
「我想你了……」
「你之前問我年假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快要訂婚了,我想和你再去一次我們倆確定心意的地方,你還記得那里么?」
「嗯。東西我都收好了,你下班回家接我吧。」
萬事萬物有始有終,周箐覺得一段感情應當有獨屬它的落幕舞台。
她在小鎮長大,未被霓虹燈污染的夜空上星河爛漫。幼年時家里沒有電視,睡前周箐就望著星星發呆,想象遠在地圖另一邊的母親又在做些什么,借以打發時間。
而c市的夜晚五光十色,遮蔽了星星的光輝,林軒便帶她前往郊區的公園。
踏上青苔點綴的石板小徑,穿過茂密的灌木,拂開垂下的柳枝,那邊藤黃的長椅於夜燈下靜候。
英俊的青年,在星空下親吻她的臉龐,給予溫暖的承諾:
「不用再痴痴望著星星了,今後有我在你身邊。」
兩人的手掌緊緊交疊。
那晚之後,林軒成了周箐的男人。而周箐睡在他的臂彎中,望著滿天繁星,許下了願望——
【我希望林軒永遠愛我,像現在這樣愛我。】
他愛惜她,保護她。可事到如今,不停訴說謊言的他本身卻成了對周箐最大的威脅。
放假回家,林軒看著身著白裙的周箐眼前一亮。他笑著誇獎她:「你還是像五年前一樣美,能瞬間奪走我的呼吸」,那時候周箐覺得很痛。
在前往長椅的路上,當林軒佯裝收到平台告警,實則查看女人信息時,周箐覺得很痛。
林軒每多說一句謊言,周箐都能感受到心臟被撕裂的疼痛。
【我要殺了他】
【我必須殺了他】
【如果他不死,我就活不下去】
這種聲音不停在周箐心中回響。
走向長椅的過程中,周箐屢屢不敢同林軒對視。
她怕自己先動手。
周箐深深吸氣控制情緒,告誡自己在那個時刻來臨前,都不要抽出包里的鐵錐。
「永遠」的意思是到死為止。
哪怕是謊言一樣的愛也好,她一定要用林軒的死把愛定格成永遠。
但怪物的出現完全打亂了周箐的步調。
那東西吮盡了林軒的血肉,像章魚鑽進礁石一般,將自己整個塞進了男人的身體里,驅動這具枯敗的皮囊重新開始活動。
「林軒」將周箐壓住,他僵硬地轉動脖頸,用寬大的手掌扣住她的脖子。
三種以上的葯物混合在一起,成分極其復雜。或許有一種不巧和怪物的血液起了反應,男人的表情有些迷茫。
但身體里的不適讓「他」本能地收緊手掌。
「箐、箐箐……我愛你。」
「愛、愛?」
他重復著「林軒」最後的遺言。像是牙牙學語的小孩,弄不清詞語的真正含義,只是機械地模仿發音。
「箐箐、我的箐箐。」
終於,「林軒」從腦海里尋到了一兩片記憶的碎片。他垂下眼眸,去打量語句中的女主角。
周箐緊抓著皮包里的鐵錐,在「林軒」的怪力下動彈不得。大腦缺氧她眼前一陣陣發白,覺得下一個死的人就是自己。
不想死,她不想死。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從痛苦中逃脫。
「好痛、林軒……我喘不上氣。」
她美麗的臉上血跡斑斑,此時又被淚水打濕,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過去,周箐只要一哭,林軒便會心軟退步。
他自詡是女友的保護者,她的眼淚是他無能的體現。
可這只怪物又是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