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孩兒有一事相求!」
剛一進入王夫人的房間,寶玉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下去,道:「母親,您要是不同意,孩兒就永遠不起來。」
還未梳洗完畢的王夫人與在寶玉身後的晴雯齊齊嚇了一跳,不知寶玉究竟要干什么?
「你這孩子怎么又犯渾了?」
王夫人急忙上前攙扶寶玉,柔聲道:「起來說吧,你的要求我哪次沒同意?」
「不,孩兒就跪著說。」
寶玉堅定地拒絕王夫人的好意。
王夫人見寶玉如此情態,生怕他再發怪病,只得順著他的意思,道:「你說吧,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答應。」
「我想娶金釧兒為妻,給她一個正式名分。」
寶玉平靜的話語剎那間掀起王夫人與晴雯心中的滔天巨浪,畢竟古人素重名分,就好似今人珍視生命般。
王夫人臉色一怒,毫不猶豫地開口反對:「不行,你怎能娶一個死人為妻?那樣豈不讓天下人笑話,你以後還怎么見人?」
「金釧兒為了我不惜一死,我又怎會在乎虛名呢?」
「不行!賈家的名聲不能敗壞,如果讓你父親知道你娶一個死人為妻,還是一個婢女,那還不把他活活氣死!」
「我娶妻又與他人何干?管別人的想法做什么?」
寶玉不滿地說道。
聽聞寶玉如此驚世駭俗之言,王夫人不由得花容失色,玉手一探,摸了摸寶玉的額頭,還以為他生病燒昏了頭。
「兒啊,你可不是普通人,是榮國公的後人、賈府的二爺!」
「母親,您還記得孩兒對您說的話嗎?」
寶玉心念一轉,既然強求不得,那就只能故技重施,道:「金釧兒是我命中的救星,仙人之言果然應驗,如今她為我而死,我又怎能不給她一個名分呢?」
「我也知道她是一個好姑娘,但祖宗規矩萬萬不能更改,無論如何,一個下人不能成為賈家正妻!」
在一旁的晴雯目睹母子兩人爭論不休,芳心同樣被寶玉「驚世駭俗」之言擊中,她剎那間木然呆立,心房不停回盪寶玉的話語:天啊,寶二爺要娶釧兒為妻,他竟然敢娶。兒為妻……
這個寶玉果然大不一樣,而且是大大的不同!
這邊的晴雯心弦顫抖,那邊的母子爭論終於到了尾聲。
寶玉話鋒一轉,為王夫人找了一個台階下,道:「母親,孩兒願聽您的意願不娶為妻,但總可以立為妾吧?」
明達世情的假寶玉其實早就明白他的要求不會得到同意,即使成功說服王夫人,也過不了賈母與賈政那關,他真正的想法其實就是立金釧兒為妾,先前的「娶妻」之說只不過是一計而已。
「這……」
王夫人果然中計,玉臉微微一沉,嬌軀向後一靠,頃刻間下定決心,道:「好吧!我就做主讓你立金釧兒為妾,這下你可滿意了?」
「多謝母親!」
寶玉發自真心地重重磕了一個響頭。
「兒啦,為娘不疼你還能疼誰?」
王夫人寵溺地將寶玉摟入懷中,玉手輕摸他發紅的額頭。
溫馨的暖流在寶玉與王夫人心間流轉,寶玉依偎在王夫人的懷中,首次戰勝嚴重的戀母情結,沒有絲毫綺念地道:「娘親,那您能與孩兒向老祖宗說情嗎?」
「好啊,你這孩子原來安的是這心呀!」
王夫人其實也是女人,心緒微妙變化後,她不僅不再反對,而且還為寶玉的做法暗自喝彩。
時光一晃,一個白天過去了。
搞定一切的寶玉終於來到金釧兒的靈堂。
刺骨的寒流四方彌漫,無盡的陰郁低空盤旋。
在賈府下院的靈堂中,寶玉看著棺木內的「屍身」臉頰又開始扭曲起來。
為了不露出破綻,寶玉走到守靈的玉釧兒面前,對玉釧兒與幾個下人道:「你們能出去一會兒嗎?我想一個人與金釧兒待一會兒。」
寶玉有令,誰敢不從?幾個下人立刻退出去。
悲傷至極的玉釧兒雖不願離開金釧兒,但念及金釧兒生前與寶玉的情意,再見到寶玉此刻神傷的模樣,還是點了點頭。
「好妹妹,我們出去吧。」
這時,晴雯上前扶起玉釧兒,攙扶著雙膝發麻的金釧兒慢慢走出去。
人群一去,寶玉立刻如釋重負,隨即坐在棺木邊嘻笑道:「好釧兒,睡吧,等你睡足了我再喚醒你,嘿嘿……」
一股冷風突然吹進來,吹亂金釧兒鬢角的秀發。
寶玉唇角一翹,伸出柔情的大手,就在手指碰到金釧兒秀發的剎那,他突然雙目一縮,眼中精光電射。
「誰?出來!」
寶玉突然回頭一聲厲喝。
「咦?」
詫異聲在空中響起,幽深低沉的話語傳入寶玉的耳中:「你這小子看得見我們兄弟倆?」
得到答案的寶玉反而嚇了一跳,他其實只有感應,而沒有看穿妖魔鬼怪隱身的能力,心想:妖怪又來了,妙玉又不在身邊,而且對方還說是「兄弟倆」「哼,你們如此鬼祟,也是來搶『通靈寶玉』的嗎?」
寶玉心神一緊,故意抬頭望天做出傲慢之狀,玩起「唬人計」「通靈寶玉?什么玩意兒?」
另一道同樣低沉的話語憑空響起,語帶不屑地道:「凡間的東西對我們又有何用?看你那緊張的樣子,拿出來讓鬼爺爺看看!」
啊,理解錯誤!草木皆兵的寶玉不由得暗責自己真蠢,竟然自找麻煩:對方可是鬼怪,怎能拿通靈寶玉給他們看?
正當寶玉心神微亂,不知該如何回答時,先前的聲音無意中化解他的困境。
「牛頭,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們還是辦正事吧!」
「知道了!不就是這個月的份額還沒完成嗎?我說馬面,你這家伙怎么總是不開竅,整天只知道勾魂?咱們都勾了幾百年,你不厭嗎?難得遇到一個這么好玩的陽間小子,不玩白不玩!」
也許是早已習慣牛頭啰嗦,馬面對他的埋怨只是靜靜無語、毫無反應,而寶玉卻聽得心中大汗。
寶玉不由得心想:牛頭?馬面?靠,原來是地府鬼差!警幻仙姑說的麻煩果然來了,而且還來得這么快!
「你們要干什么?」
寶玉已經猜到對方來意,下意識擋在金釧兒的身前。
「勾魂!」
馬面的話語簡潔精練,卻好似晴天霹靂般在寶玉的心中炸響。未待寶玉有所反應,耐不住寂寞的牛頭已接口道:「又不是勾你的魂,小子,你怕什么?讓開吧,要是將你這小子勾住了,你鬼爺爺可不管。」
「胡說,金釧兒又沒死,你們勾什么魂!」
寶玉驚聲說道,憤怒一刻,通靈寶玉輕輕一抖,他竟隱約看到牛頭與馬面的位置。
「上頭要她三更死,誰敢留她到五更!」
馬面的聲音森冷而無情,一股陰風只向寶玉逼去,道:「小子,她的時辰已經到了,讓開!」
「你們休想!」
寶玉身子一展,修長的身軀剎那間氣勢高漲,明亮的雙眸無比堅定,直視著牛頭與馬面立身之處。
「有意思。」
馬面的聲音首次有了細微的變化,帶著一縷戲謔之意:「怎么,你這凡人還想與我們動手不成?」
寶玉雙拳緊握,狂野氣勢瘋狂攀升,斬釘截鐵地說:「當然——不是啦,嘿嘿。」
話鋒一轉,寶玉突然由蓄勢待發的戰神變成諂媚的馬屁狀元,落差如此巨大,弄得牛頭與馬面不由得面面相覷。
「我怎么敢與兩位上仙動手呢?兩位大人有大量不會與我一個小小凡人計較,對吧?」
「馬面,這小子嘴還挺甜的,咱們也成上仙了,哈哈……」
兩個鬼差難得受人如此抬舉,不由得開心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