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塵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冷了下來。
他知道夏致那句話的意思,不爽,是因為葉粼沒有參加決賽,夏致就算贏了他,也並沒能贏自己最想贏的那個人。
當他們站上出發台,觀眾們的視線落在陸塵和夏致的身上,比起其他參賽運動員,他們兩個是顯得最淡定的。
夏致最後調整自己的泳鏡之前,下意識尋找著葉粼的視線,他喜歡葉粼看著他的感覺。
從小時候開始,都是他懷著興奮和崇拜看著葉粼,但今天他知道自己是葉粼唯一的主角。
觀眾席上的葉粼笑了,前排的陳嘉潤回頭好奇地問:「今天是你第一次在正式比賽里看夏致決賽吧?早上那場和現在這場有啥區別不?」
「希望他去的遠,但又希望別那么遠。」
「你這回答,知道讓我想到一首詩。」
「你還會吟詩?」葉粼好笑地說。
「那是,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你好歹說我是慈父啊!」
隨著比賽開始越來越近,出發台上被壓緊收窒的氣氛也越來越明顯。
陸塵低下頭來,他下意識用余光瞥了夏致一眼。他的小腿肌肉綳了起來,線條很有勁力卻又不是那種誇張的塊頭,就像是某種力量隨著生長一層一層緊密地纏繞上骨骼……
上一場比賽,被死咬著咽喉掙扎的感覺又來了。
心臟莫名漏了一拍,緊接著巨大的期待涌上心頭,他想要立刻沖入水中,他想要被夏致逼入絕境,他享受著從被夏致擠壓著裂開的縫隙間沖出去的感覺。
「嘟——」的那一聲響起,對於夏致來說這幾天已經相當熟悉了,他全身勁力釋放出來,躍入水中,頓時身體變得輕盈,隨著他向前涌去,他的骨骼肌肉甚至於感官,終於融入這片水中。
二百米的較量從出發就開始了,節奏完全不輸上午的一百米。
陸塵展示著他強大的臂劃能力,而夏致很有耐心卻又帶著破竹的氣勢幾乎與他並肩,何勁峰也毫不多讓。
三足鼎立之勢相當明顯。
第一個轉身之後,夏致竟然略微超過了陸塵,但是在中段就被陸塵趕上了。兩人相互較勁,水浪都撞擊在了一起,看著就像是毫無戰術安排只想著壓對方一頭,但其實是因為他們誰也沒有把握能在最後的階段壓制住對方。
觀眾們看得萬分緊張,媒體席上的肖彬也扣緊了手指。
比起四校練習賽的時候,夏致變得更強大了,面對強敵從容不迫,無論技術還是體能都完全綻放。
坐在觀眾席上的葉粼僅靠視覺就能體會到夏致的身體破除水的阻力又完美利用水的力量前進的每一個細節,他仿佛變成了水,包裹著夏致,承托著夏致。
一呼一吸之間都是這場較量的一部分,水正在升溫,流動著仿佛也有了它的生命,沸騰著,為了夏致而起躍瘋狂。
最後一個轉身之後,夏致和陸塵的身體都延伸著拉長,毫不在乎崩裂他們的軀體,時間在那一瞬間也緩如抽絲。
就在下一刻,兩人都開始劃水,力量的對撞再度開啟,他們沖向終點,每一次出水和入水的交替之後就是速度的極致攀升。
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骨骼血脈里有什么正在爆發,要沖破軀體的束縛,撞裂所有的期待和想象。
夏致的憋氣游充滿蓬勃的爆發力,那種強悍的力度像是要把旁邊泳道的陸塵都給撞翻過來!
陸塵咬住了那口氣,這么多年的訓練,他一直以來對超過葉粼的執念,怎么可能在這里輸給夏致?
可他的手臂,他的肩膀,他的腰腹,像是被鋒利的獠牙咬住,那種來自大腦深處的疼痛感,刺激著他的求生欲。
他不是為了贏,而是掙脫這股力量!
「陸塵游得真狠……」肖彬看傻了眼。
狠的讓人猜測在水下他是不是把牙槽都咬碎了!
但是夏致的加速完全不遜於陸塵,那是一種要燃燒起來的沖勁,仿佛這股沖勁也成為了對手的動力。
水中仿佛醞釀著巨大的能量,四散而起的水花,卻阻擋不了葉粼的視線。他看見無數飛濺的白色泡沫之間,夏致肩臂和腿部的力量,心臟停止了躍動,而血液四下沸騰沖撞尋找著出口。
他是那么想要沖進夏致的世界里,狠狠地抱住他,成為他的一切,哪怕是要自己真的融化在水中,他也發了瘋地想要將那個男孩子推向遠方。
他是他世界里所有的力量,帶著悍勇與桀驁,還夠悄無聲息的韌性!
夏致和陸塵到達終點的瞬間,無論是觀眾席還是媒體席上,許多人不約而同站了起來。
激盪的時間終於恢復了平緩,只剩下勝負的懸念。
夏致抬起頭來,幾乎喘不上氣。
他的耳邊是心跳和呼吸的轟鳴,他內心深處還沒夠得到滿足,他執拗地看著葉粼所在的方向。
陸塵浮出水面,他將泳鏡拽了下來,用力地一甩!
二百米的比賽,幾個來回下來,夏致就像沉默的炮火,悄無聲息地潛入,接著囂張肆意地爆發,摁不住也遮掩不住。
陸塵知道自己游得快死過去了,可是他出了水面的時候,第一反應並不是等待結果,而是想要知道,那個在他的肌肉血液里肆無忌憚爆破的家伙,現在又是什么表情。
他正看著葉粼啊,執著有理所當然。
陸塵知道自己在嫉妒著葉粼,不是因為他的父親奪走了自己的母親,不是因為母親為了討好葉粼而壓抑著他從小對優秀的渴望,更不是因為葉粼是他們這個年紀游泳運動員里標桿一般的存在。
是因為夏致。
因為他無條件地信任著葉粼,看著葉粼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