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燕時看出他們害怕,索性和蘭月一起對此事三緘其口,只顯露自己知道些隱情,但絕口不提究竟。
如此一來,震懾效果極好。他們一時個個都心弦緊綳,無人再敢招惹是非,顧燕時的病就順順利利地日漸好轉起來。
臘月廿一清晨,顧燕時晨起喝了最後一副葯,便抱著琵琶神清氣爽地出了門,去紫宸殿覲見。
年關已近,君臣都會輕松不少。蘇曜案頭的奏章少了許多,饒有興味地尋了本閑書來讀,聽聞「靜太嬪求見」,他道了聲「請」,便放下書,笑吟吟地望著殿門。
不過多時,內殿的門就開了,小母妃懷抱琵琶款款行來。身上的衣裙似是新制的,只是顏色仍黯淡老氣,他嫌棄地撇了撇嘴。
而後他道:「母妃現下欠朕五千六百六十九兩銀。」
「五千一百五十四兩。」顧燕時抬起頭,「今天還沒過呢。」
蘇曜眯眼。
眼看她就要坐到側旁,他啟唇:「不急。」
語畢,他起身走向寢殿。走了幾步又停了停,側首喊她:「靜母妃?」
顧燕時心里咯噔一聲。
現下遠不到用午膳的時候,他喊她一起去寢殿,她心里一下怕得要死。
可她還是只能跟上他——狀似從容地、乖乖地跟著他進殿。
步入寢殿,蘇曜安然地坐到床榻一側,眼眸越過榻桌,睇向另一邊:「母妃請坐。」
顧燕時暗自咬唇,一言不發地坐過去。
他抬眸:「押進來吧。」
她心弦一沉,心里猜想該是要跟阿永問話了。
不論他是不是嫣太嬪的人,事情總要有個結果。
然而待她抬眼看去,目光所及之處見到的人令她愕住。
第14章 遣散
被押進來的人,是教坊的掌事江德陽。
他不知受了什么刑,身上並不見傷,卻目光渙散,看起來虛弱無力,污濁的眼中自是沒了當初令人反胃的貪婪。
顧燕時不知他緣何會在此處,眼露茫然:「這是……」
他的笑意若有似無:「他招惹過母妃,是不是?」
語畢執盞,等她一說究竟。
她抿了下唇:「算是吧。」
他飲了口茶。
她輕聲說下去:「我當時……怕被遣散出宮,想著自己會彈琵琶,若能留在教坊也好,就拿了全部積蓄去求他。未成想……未成想……」
說及此處,她說不下去了。低垂著頭,雙頰泛熱。
可他偏要追問:「什么?」
顧燕時心弦緊綳。
這難以啟齒的事情,她自然不願多言,轉念想到這或許正是他在意的。
她前幾日為了在宮中立足,剛剛對他低了頭。倘使江德陽為了洗脫罪責將一些錯處推到她身上,或許便會生出解釋不清的誤會。
顧燕時這到這點,頓時再顧不上那許多,一狠心,道:「他……他說他不缺錢,身邊卻缺人……」
語畢,她偷偷瞟了眼蘇曜,神情懇切地又道:「我當時嚇壞了,落荒而逃,銀票都沒來及拿走。」
「銀票?」蘇曜眉心微跳,「母妃給了他多少錢?」
「五……五十兩銀子。」顧燕時小聲。
周遭忽而安靜,靜得針落可聞。
直至他輕笑:「如此而已?」
「嗯。」她應得低若蚊蠅。
蘇曜嘖聲,目光從她面上轉開,笑睇江德陽:「其實母妃不必這樣緊張。他舌頭沒了,母妃說什么便是什么。」
她一滯,怔怔地望向他,一時分辨不清這話算不算一種安撫。
他又道:「拖出去,喂狗。」
顧燕時雙肩一栗。
靜立江德陽兩側不遠處的宮人宦官無聲上前,要將他押走。適才一直怔忪無話的江德陽好似在這一刻才回過神,猛力掙扎起來,恐懼的視線落在顧燕時身上。
他顯然想說話,可失了舌頭,一個字也說不出,喉嚨中只能發出些混沌的聲響。
宮人們不會容他驚擾聖駕,將嘴一捂,強按出殿。
顧燕時心驚肉跳。
她知道江德陽不是好人。他在她這個太貴人跟前都敢提那般要求,私下里不知會如何磋磨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