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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雲苑,顧燕時一邊穿針引線一邊發怔,心不在焉間指尖一痛,她回神定睛,見到一顆小小的紅血珠冒出來,皺皺眉頭,就先不再做了。
她不懂,她為什么會提出給他做香囊。
他讓尚服局來給她做衣服,她的確很喜歡。她也嫌棄那些老氣的顏色,想穿得鮮亮一些。
可是……可是她明明討厭他呀。
她對他避之不及,多看他一眼都心驚膽戰,大是不該與他有這么多牽扯。
今天提出那樣的主意的時候,她是不是瘋了?
她苦惱地思索著,手上隨意將剛綉沒幾針的綢緞疊了疊收起來。正想另找些事來打發時間,蘭月進了屋:「姑娘,有位太醫來了,說是奉陛下之命,來為姑娘施針。」
顧燕時神情一凝,知是為避子的事,靜靜地點了頭。
蘭月便折出去,不多時,請進一位六十上下的老者。
針灸不免觸及肌膚,顧燕時原以為蘇曜會讓醫女來,聽聞是太醫時便有些訝異。眼下再見到此人,更難免露出遲疑:「……您是太醫?」她問。
對方沒穿官服,一襲土色的裋褐在身,身姿佝僂,白發蒼蒼,實在不像太醫的樣子。
見顧燕時發問,老者笑了聲:「我不算太醫,卻是醫者。太妃叫我陳賓便是。」
「陳大夫。」顧燕時客氣地頷首,心覺找這樣一位醫者過來許是不想太醫院走露風聲,安然接受。
陳賓放下隨身帶來的葯箱,上前為她搭脈。她挽起衣袖,靜等不過兩息,陳賓就皺了下眉,二話不說便又拎起葯箱,要走。
「陳大夫?」顧燕時怔然。
陳賓揮手:「太妃放心吧,沒懷孕,不必施針。」
第32章 香囊
顧燕時與蘭月相視一望,蘭月在陳賓離開前先一步擋了上去:「陳大夫!」
她溫言軟語地與陳賓解釋:「我們太妃……不是身懷有孕才請您施針,是因為一些緣故生怕自己有孕才請您來。」
「我知道。」陳賓笑一聲,「你只說,太妃是已行過房了,還是尚未行房,卻欲防患於未然?」
這話問得二人的雙頰都倏然紅透了。顧燕時死死低下頭,蘭月亦窘迫了好一陣,終是不得不照實說:「已……已行過房的。」
「那不就是了。」陳賓理所當然的口吻,「她行了房,怕自己有孕,才找我來。我告訴她未曾有孕,還施什么針?」
說完他就又要走,蘭月雙臂一伸,再行將他擋住:「大夫!」
蘭月啞了啞,急忙與他說明:「大夫有所不知,我們太妃行房……也就是、就是這幾日的事,不是先帝在世的時候,亦不是兩三個月前。便是會有孕,此時也該是把不出來的。大夫您費費心,還是為太妃施了針吧,求個穩妥。」
陳賓聞言,仍含著笑,花白的眉頭挑了一挑:「不是我有所不知,是你不知。這脈旁人把不出來,我把得出。」言畢再行提步,「走了。你們若還不放心,找陛下吧。」
「大夫……」蘭月還想再求,被顧燕時喚住:「蘭月。」
蘭月看向她,她無聲地搖頭。
素來最懂她心思的蘭月這回沒看懂她的意思,遲疑著走到她跟前,還在一再扭頭看陳賓。
顧燕時櫻唇微抿:「不必多言了。不論他所言是真是假,都是陛下的意思。咱們說得再多又有什么用,難道他能抗旨為咱們辦事?」
「可是……」蘭月輕聲,「這么大的事……總不能任由陛下誆您。」
顧燕時低著羽睫:「我倒覺得,他沒在誆我。」
蘭月一愣。
「你別問為什么,我也說不出。」她輕聲。
許是陳賓的說法太離奇了。
有些事若過於離奇,就連扯謊也會顯得太假,便反倒聽著有了幾分真。
她默不作聲地又將先前疊起來的那幾塊布料拿了起來。
蘭月見狀輕勸:「今日天晚了,明天再做吧。」
顧燕時搖頭:「誰也說不准陛下哪日會來取,我盡快做完為好,再綉一會兒就睡。」
她這般說著,心下還在懊惱他的肆意妄為。
他這個人總是想一出是一出。突然想吃點心,就拿飛花令騙她的來吃;突然想……想干那種事,便連她沐浴都不肯等,淌進湯池說來就來。
這樣一個人,萬一他明日就突發奇想地來取香囊可怎么辦?
她可不敢讓他看到她根本沒怎么動,怕極了他硬說她不上心,再趁火打劫地逼她做別的事情。
她於是緊趕慢趕地制了三天,在淡金色的提花鍛上綉了一條游於祥雲間的白龍。香料填進去,她將香囊以黑繩收了口,選了枚上好的平安扣配在收口上,認認真真地檢查了一遍,自問看得過眼。
而後她又將香囊湊到鼻邊,深深地吸了口氣。
——吸到一口濃郁的桂花香氣。
桂花香又甜又柔,搭配這樣大氣的綉紋,怎么想怎么奇怪。
罷了,他原就是個怪人。
顧燕時心底悄悄罵他,忽而心念一動,就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