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一抿唇,夾起來,乖乖地繼續吃。
蘇曜趁她啃雞翅的工夫,又從湯里舀出兩枚魚圓來,添到她碗里。
魚圓滾入碗中,他自嘲地笑了聲,搖頭。
他初時與她你來我往,只因想探她背後是什么人,又覺送到眼前的美色不要白不要。每每與她魚水之歡時,他都覺得他與她之間的享樂也不過就是如此。
可現下他竟覺得這樣喂她吃飯也很有意思。
面前美人吃得安穩,窗外市井喧囂,是他不曾體會過的安寧。
他一時很想試著探問她有沒有想過回宮,轉念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明明看到她過得很好,何必問出這種話來自取其辱?
蘇曜無聲地一喟,心不在焉地又舀起一勺豆腐,往她碗里堆。
「你……你吃你的,好嗎?」顧燕時終於受不了了,抬起頭,「我要吃什么會自己夾的。」
「哦。」他狀似隨意地笑笑,下一筷子菜就夾進了自己碗中。她抬眸覷一覷他,愈發覺得他沒安好心。
重禮在先,關照在後,他當她是個小貓小狗,給點甜頭就又會覺得他好了么?
他想得美。
她一語不發地繼續用膳,用完後,她問他:「還要去哪兒?」
蘇曜深吸氣,緩了緩胸中的不適。
近來他時常這樣,因新傷未愈,走個路用個膳都常覺得累,胸口像有塊大石壓著,令呼吸不暢。
他繼而笑笑:「母妃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不知道,我沒來過安京。」她言簡意賅地說完,就沒了別的話。
他凝神想想:「那去看一看菜籽吧。朕聽說,安京這邊常吃的菜與洛京很是不同。」
語畢他就先一步起身,往樓下走去,她忙跟上他。可他走得極快,她拎著裙子終於走到一樓時,他已付好了賬,姿態閑適地倚在櫃台邊等她。
見她來了,他就與他一道出了門,邁出門檻,林城又迎上前:「陛下……」林城壓著音,低頭,「太後到舊宮了。」
蘇曜神情一震:「怎的這么快?」
「說是……太後聽聞陛下傷了,就命人日夜兼程地趕路,馬都跑死了十幾匹。」
蘇曜皺眉:「怎么沒人先行前來稟話?」
「說是太後不許。」林城的頭更低了些,「許是覺得迎駕麻煩,怕陛下操勞,所以……」
蘇曜搖搖頭,定住神:「回宮。」
語畢看一眼顧燕時,想了想,復又道:「你陪靜太妃去看看菜籽。」
林城:「啊?」
「去。」蘇曜說罷,就獨自轉身,走向來時的路口處。林城與顧燕時木然半晌,林城才啞啞開口:「太妃……太妃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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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宮,宣室殿側殿。
太後端坐主位,面色陰沉。宮人們瑟縮地立在四周,都不敢多開口,只得小心翼翼地告訴太後:「陛下只是……出去走走,體察民情,一會兒就該回來了。」
說完,就有人心虛地打量同在殿中的幾位重臣的神色。
天子遇刺,太後心焦,馬不停蹄地往舊宮趕,他們自然也不能懶怠,這便前後腳到了。
但聽宮人所言,幾人倒沒覺得有什么異樣——體察民情嘛,是應當的。
當今聖上就是這樣心系家國天下,乃明君也。
干坐了將近兩刻,太後跟前的孫嬤嬤入了殿,行至太後身側,低聲耳語。
太後眉頭微皺,轉而抬眸,看了看幾位朝臣:「皇帝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你們先各自去歇息,改日再來見吧。」
幾人聞言,紛紛離席,朝太後揖道:「諾,臣等告退。」
太後風輕雲淡地坐在那兒,靜看著他們退遠了,身上才一松,神情隨之變得疲憊。
她支住額頭,手指緩緩地按起太陽穴,按了須臾,一聲輕笑:「哀家真是年紀大了,讓他當傻子耍。」
她道他傷得有多重,半分不敢停歇地往舊都趕。孰料剛進舊宮就聽宮人稟說他出宮去了,再著人細去一問,果不其然,靜太妃也出去了。
只怕這傷是真是假,都還要兩說。
太後搖搖頭,搭著孫嬤嬤的手立起身:「走吧,回去歇息了。」
「奴婢聽聞已有人出宮去尋了……」孫嬤嬤遲疑道,「太後不再等等?」
「等什么。」她苦笑,「一場戲做了多年,哀家也累了。如今他既無心繼續裝下去,便罷了吧,何苦再一味地往上貼?」她邊說邊擺手,「回去了。」
「諾。」孫嬤嬤低下頭,小心地攙扶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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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上,顧燕時與林城轉了半晌,也沒找到買菜籽的地方。
「應是季節不對。」她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