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外婆就很少用這個名字稱呼「哥哥」了。
直到今天晚上,李秀才又一次從外婆口中聽到「小鈺」這個稱呼。不同的是,年幼時,外婆會將李秀抱在懷里,溫柔地同他念叨著「李鈺」這個名字的來歷,可現在,外婆口中卻只有無盡的恐懼。
李秀看著面前明顯有些神志不清的外婆,臉上的表情漸漸凝重。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發生了肖家鬼屋里的事情,李秀恐怕早就把外婆此刻的絮叨當成了老人痴呆後的胡言亂語。
畢竟阿爾茲海默症有個重要的特征就是老人會產生各種被害妄想。可自從經歷了那么多難以用科學解釋的事情後,李秀卻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絲恐慌。
「外婆,你好好跟我說,到底是什么錯了?」
李秀壓下心底不安,柔聲細氣地哄著外婆。
外婆呆呆地而看著李秀,干癟的嘴唇翕合了一下。
似乎是因為極度恐懼,她回答時聲音低到只有幾聲含糊的嘟噥。
李秀沒聽清,只得微微俯身先前,湊得更近了一些。
而就在這個時候,廚房里忽然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砰——」
李秀一驚。
沖進廚房一看,饒是李秀也徹底呆在了原地。
廚房里只能用災難來形容。
到處都散亂的鍋碗瓢盆,水龍頭開著,水浸滿了地面,新鮮的不新鮮的食物全部被人從冰箱里拿了出來,鋪得到處都是。
每一樣食材上面都撒滿了米。
而最讓李秀感到心驚的是,之前一直被用來儲藏香灰的那口壇子,此時已經徹底碎裂了。
地上的污水將香灰徹底打濕,沖散,再也無從收集起來。
至於之前李秀聽見的那一聲脆響,來自於一只摔壞的碗。
是「哥哥」平時用來吃飯的那只碗。
也不知道外婆之前究竟把它放在什么地方,總之現在,它已經摔得不能再碎。
李秀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十多下,才勉強冷靜下來。
「外婆,你之前是打算做什么?廚房里……好亂。」
外婆此時已經安靜了下來。
聽到李秀的問話,她呆滯地抬起頭來。
「李秀,你回來了啊?」
老人說道,眼睛里一片混沌。
「今天放學怎么這么早啊?」頓了頓,她笑道,「在學校里交到朋友了嗎?」
一滴口水在外婆開口說話時,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而李秀僵硬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廚房里,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
李秀沒有再繼續追問外婆那些有的沒的。
深吸了一口氣,少年轉過身來開始熟練地收拾起了廚房。
等到將廚房里的所有東西收拾干凈,時間已經很晚了。幸好,浪費的東西不太多,唯一無法歸位的,只有之前被外婆珍重的裝香灰的小壇子,還有給哥哥送飯的那只碗……
等等,送飯?
李秀站在廚房里,忽然間察覺到了之前一直縈繞在心頭的那點不對勁究竟從何而來。
外婆今天……並沒有催他給哥哥送飯。
李秀在原地站定了片刻,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干干的,胃也有些抽緊的感覺。
他感到了一種古怪的不安。
李秀站在廚房門口,看向了客廳。
經歷了下午那莫名其妙的恐慌後,外婆就像是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失態,這時候已經攏著袖子,自顧自地坐在沙發上專心致志地看起了電視。
「……」
李秀看著外婆平靜的側臉,良久才徐徐從胸臆中吐出一口氣。
他並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轉身回到廚房,從米桶里盛了米,放在了另外一只普通的瓷碗之中。
已經沒有香灰可以用了,所以這次李秀也沒有顧得上給生米拌香灰。
就希望哥哥不要介意這一點吧?李秀對自己說。
當然,前提是,「哥哥」真的存在的話。
把碗照常擱在床底下之後,李秀疲倦地在滿是灰塵的破敗房間里坐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