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八章 須臾少年,帶酒沖山(2 / 2)

劍來 烽火戲諸侯 5725 字 2023-02-02

酡顏夫人頓時啞然。

邵雲岩會心一笑。大概這就算君子有成人之美?原來就在方才,其實陳平安已經猜到了, 之所以沒有截胡,想必還是那句「有心了」,畢竟酡顏夫人不是自己留著,而是送給陸芝。

陳平安轉頭望向門口那邊,說道:「暖樹,幫我們煮壺茶,茶葉就用老廚子炒制的山中野茶好了。」

粉裙女童趕忙走入屋內,去櫥櫃那邊取出茶具,開始嫻熟煮茶,陳平安笑著介紹道:「這位邵劍仙,是昔年倒懸山春幡齋的主人,酡顏夫人,道號梅花主人,他們兩位,都是南婆娑洲龍象劍宗的祖師堂供奉。」

「陳如初,道號暖樹,是我們落魄山的小管家,暖樹是最早跟我來槐黃縣城祖宅的。」

說到這里,陳平安眼神溫柔,「是第一個。」

至於那位景清大爺,先靠邊去,排第二好了。

人生美好風景如初見,風景得是多美好。

暖樹聞言抬頭,眼神柔柔而笑。

————

燐河畔,搭建了一座茅草屋,門口擺了個攤子,桌上擺了三只酒碗。

一個白衣少年,蹲在河邊,叼著草根,兩眼放空,抬起雙手,來回拋著一顆鵝卵石。

有兩人按約而至,離著那座攤子約莫還有兩里路,身材修長的儒衫男子,於祿,遠游境武夫,背竹箱,手持綠竹杖。

還有一個謝謝,她如今是金丹境瓶頸。

於祿轉頭看著這條燐河,心生親切,是個適合垂釣的好地方,陪著謝謝沿河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找到了三處極佳釣點。

至於為何他們不是直接御風到茅屋這邊,當然是謝謝需要穩定道心,畢竟是來見崔東山,甚至還有可能成為對方的弟子。

能夠堅持不轉頭跑路,離得崔東山越遠越好,於祿就覺得謝謝這些年是當之無愧的修心有成了。

為了讓謝謝心境稍微輕松幾分,於祿故意找了個話題,笑道:「傻子都知道這條一洲西海銜接相通的燐河,再加上幾條主要支流,長達萬里,是個很適合建造仙家渡口的聚寶盆,可問題在於,當傻子都知道某個買賣可以掙錢後,不出意外,就是個坑了。」

魂不守舍的謝謝笑容牽強,她哪里有心情計較一條燐河。

就像於祿說的,事實確實如此,先前在燐河源、中、尾三地附近,桐葉洲中部山河,各方勢力相互抱團,呼朋喚友紛紛湊錢,大興土木,最終先後建造起了三座渡口雛形,期間不少勢力都屬於知難而退,是覺得胳膊擰不過大腿,不願花錢打水漂,而附近這座渡口的舊主人,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因為比較後知後覺,還是損失了大一筆神仙錢,緣於建造渡口到一半,好不容易打好地基,分別位於燐河源、尾兩地的渡口勢力,竟然聯手了,一下子好似被掐頭去尾,就變得雞肋了,一個揚言要砸下重金,建造一座山水大陣,徹底攔截燐河上游水運,而位於燐河入海口的那個仙家勢力,更不是個東西,直接重金邀請了一幫丟了神祠、失去香火的水裔精怪當供奉,每天就在燐河中部河段興風作浪,拼命汲取水運,這些個多是昔年小國地方淫祠神祇出身的,還擺出架勢,要在附近建造祠廟,當那朝廷封正的河伯、水神,最過分的,是等到撤出渡口的仙家勢力事後才發現,位於燐河入海口的仙家渡口,竟然只是個障眼法,根本就不曾真正破土動工,擺明了一開始就是想著來燐河中部鳩占鵲巢的。

在這之後,偏偏有個拎不清的白衣少年,橫空出世,橫插一腳,白撿了個現成的渡口地基。

過程當然不會那么一帆風順,那個身份不明、駐顏有術的山澤野修,也算是個懂規矩的,就在渡口附近,擺了個喜迎天下英雄的擂台,擺了個酒攤子。

臨近茅屋,謝謝看著那個蹲在河邊的「白衣少年」,頓時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起來,好像她每多跨出一步,就要耗費不少心神。

這些年一起游歷寶瓶洲,於祿經常半開玩笑打趣她,小心你以後的心魔就是崔東山。

謝謝是真怕,她怕崔東山,但是更怕那個「心魔崔東山」!

因此於祿一句半開玩笑的「兩害相權取其輕」,終於讓謝謝下定決心,既然注定躲無可躲,那就直面崔東山!

這次硬著頭皮趕來燐河,謝謝就是希望能夠能夠減輕對崔東山的恐懼,否則她一旦成為元嬰修士,再試圖打破元嬰境瓶頸躋身玉璞境,萬一心魔真是崔東山謝謝一想到這個,就要心生絕望。

當年一起去大隋書院求學,崔東山好像就只針對她一人。

但是不知為何,這次在異鄉的久別重逢,看著那個蹲著發呆的崔東山,謝謝覺得好像有點陌生了。

印象中的崔東山,不會這么心神疲憊?

崔東山將手中鵝卵石丟入河中,將一頭鬼鬼祟祟來此刺探情報的水族精怪,給直接敲暈,當場現出真身,都說天邊泛起魚肚白,結果這會兒只見燐河水中央,浮起一尾至少三百斤的青魚,白花花的魚肚子,好大一條啊。這是正月里拜晚年呢,主動送魚肉來,晚飯有了。

村頭擺席都沒問題。

崔東山站起身,抱怨道:「於祿,你怎么不早點來這邊,害我白白挨了一位金身境武學大宗師的凌厲三拳,那三拳,天崩地裂,日月變色,分量之重,外人根本無法想象!我當場吐了好幾斤的鮮血,差點就嗝屁了,如此一來,豈不是要連累我們這位謝謝姑娘,多花一筆冤枉錢?」

謝謝根本聽不懂,也不想懂。

偏偏崔東山不願意放過她,「謝謝,說說看,你為啥會花錢?」

就在謝謝臉色慘白的時候,於祿笑道:「崔宗主是覺得你要是聽聞噩耗,多半會去買一大堆的爆竹,好好慶祝一番。」

崔東山朝於祿伸出大拇指,再視線偏移,望向那個手足無措的謝謝,崔東山輕輕嘆了口氣,愁啊,收了這么個笨徒弟。

謝謝已經緊張得手心都是汗水,她當下已經想要返回寶瓶洲了。

沒有去過「揍笨處」的人,就根本沒資格說她膽子小。

來這邊渡口之前,於祿跟她打探過一些消息,反正早就傳開了,先來個七境的武學宗師,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其實沒想著鬧出人命,仍是一拳打得少年滿地打滾,又一拳打得少年在空中轉了十幾圈,最後一拳,打得少年面門撐地。

最後給那位武夫弄得滿懷愧疚,趕緊將那少年攙扶回攤子,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再來了個金丹地仙的老神仙,三道攻伐術法,不遺余力,打得白衣少年衣衫破碎,躺在坑里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半死不活的,艱難起身,醉鬼一般搖搖晃晃走向攤子,聽說這位少年姿容的野修,極有豪氣,顫顫巍巍端起碗,先喝了半碗酒,再吐回去半碗鮮血。

最後來了個金丹境劍修,同樣是山澤野修出身,結果不知為何,與那白衣少年言語幾句,這個叫陶然的劍修就臨陣倒戈了,反而替那白衣少年守擂。不難猜,肯定是給了陶然一個更高的價格,狗日的野修,只認錢當祖宗

這就很崔東山了。

於祿是半點不奇怪的。

崔東山抖了抖袖子,開始圍繞著謝謝轉圈圈,笑嘻嘻道:「既然來了,就當默認你是我的嫡傳弟子了,拜師茶就免了,不喝,我膽子小,怕你下毒,或者往里邊吐口水。」

謝謝身體緊綳,面無表情。

崔東山還在那邊兜圈,「讓我多出個譜牒上邊的親傳弟子,謝謝謝謝。」

謝謝額頭滲出細密汗水。

於祿這次沒有幫助謝謝解圍,要過心關,走獨木橋,旁人拖拽、攙扶皆不可。

崔東山突然問道:「於祿,早年龍泉劍宗鑄造的劍符,有沒有帶在身上,要是有的話,就拿來,就當是幫著謝謝給出一份拜師禮了,我替謝謝謝謝你。」

於祿笑著從袖中摸出數把袖珍符劍,說道:「放心,都是『早年』的。」

崔東山接過手,竟然有五把之多,小有意外了,本以為撐死了就三把符劍,笑問道:「怎么這么多?」

於祿解釋道:「當年手邊有點閑錢,就與龍泉劍宗報備丟失了兩把,又買了兩把,龍須河邊鐵匠鋪子的徐小橋,可能是看在我跟陳平安關系的份上,就沒有計較,只是提醒我事不過三,此外徐小橋也答應了我的某個請求。至於其余兩把符劍,是我跟仙師購買來的,價格翻倍,估計對方現在還是覺得做了筆劃算買賣。」

當年在驪珠洞天舊址的龍州地界,道場在西邊大山的練氣士想要升空御風,或是外鄉御風路過龍州地界,就都需要與龍泉劍宗購買一把小巧如飛劍的劍符。

如今舊龍州變成了新處州,龍泉劍宗也搬遷去了北方的大驪京畿之地,其實龍泉劍宗已經不再鑄造類似通關文牒的劍符,但是阮邛訂立的這條持符御風規矩,這些年還是人人遵守,沒有人敢率先破例,畢竟阮邛如今仍然是大驪王朝的首席供奉。

崔東山贊嘆道:「於祿啊於祿,你還是聰明。」

崔東山一招手,將那條順水往下游漂去的大魚給拽向自己這邊,再嘴上嚷嚷著,一個高高跳起,就是一腳踹在那條大魚身上。

打完收工,拍拍掌,崔東山自顧自點頭道:「我這腳法無敵手,硬是要得!」

被崔東山一腳踹飛滾落在地的那條大魚,在地上滾著滾著,就突然幻化人形,一身塵土,呆呆坐在地上,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模樣。

崔東山伸出手指,大罵道:「你這撮鳥賊配軍,好不正經,躲在水里探頭露鳥東瞧細看的,是不是見我徒弟膚白貌美,腚兒滾圓好生養,就饞她的身子,要擄走當壓寨夫人?!」

不等那暈乎乎的壯漢如何打個腹稿,崔東山一袖子橫掃,又將漢子打回原形,重重墜入燐河中,濺起不小的浪花,「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次饒你一命,傳話給你家主子,明人不做暗事,有本事就約個地方,跟我單挑,他贏了,這座渡口就歸他,我贏了我怎么可能贏過一位威名赫赫的遠游境宗師!」

那條青魚在水中,都不敢恢復人身,一個使勁搖頭擺尾,就往燐河下游逃竄。

崔東山扯了扯嘴角。

等到新渡口建成,需要大量人手經營渡口,沒個三五十號人馬,很難維持一座仙家渡口的正常運轉,所幸不需要多高的境界,做些不用動腦筋的苦力而已。到時候就將這些個淫祠出身的水神精怪一網打盡,一個都別想跑。

需不需要給俸祿?都給你們命了,給啥錢。

在崔東山的建議下,三人一起沿河往上游散步去,於祿問道:「渡口有名字了嗎?」

崔東山沒好氣道:「取個雅俗共賞的好名字,哪有那么簡單。我又不是先生,可以信手拈來。」

寶瓶洲牛角渡,仙都山青衫渡,靈璧山野雲渡,這是第四座私人仙家渡口。

燐河沿岸,如今小國林立,魚龍混雜,亡國遺民恢復國祚,與自己開國稱帝的,差不多對半分。只有那么幾個被視為術法通玄的金丹老神仙,當國師或是護國真人,忙著拿一堆的封號,替新君封禪五岳,封正江水正神,或者開山立派,好不威風,往往同時兼任幾個小國的首席供奉、客卿。只是這類事,儒家書院是不會管的,一般來說,只要沒有練氣士逾越文廟既定規矩,那么山下的改朝換代,書院的君子賢人都是不會過問各國朝政的。

「於祿,知道桐葉洲名字的由來嗎?」

「翻過些地方志和野史,好像在上古時代,中土神洲有位雄才偉略的得道君王,削一片宮苑桐葉為珪形,賜給自己的親弟弟。後者來到桐葉洲,在舊大瀆畔建立王朝,這條消失多年的舊瀆,名為汾瀆,水運最為鼎盛時,主要支流有澮河、漱江在內十二條江河大水,陵谷變遷,如今大泉王朝的那條埋河,只是汾瀆入海河段的一小截,至於腳邊這條燐河,只是昔年汾瀆的一條不起眼小支流,長不過兩千里。北邊的桐葉宗,南端的玉圭宗,事實上作追本溯源的話,桐葉洲勢力最大、綿延最久的南北兩宗門,其實是來自同一支始祖,故而兩宗的開山祖師姓氏相同。」

謝謝亦是由衷佩服,於祿一個純粹武夫,這些年游歷途中到底看了多少雜書,她是大致有數的。

崔東山嘖嘖稱奇道:「問你一個問題,能給出兩個答案,這是買一送一呢? 」

於祿微笑道:「就當我順帶著補上了謝謝的那個答案。」

崔東山感嘆道:「哪怕你於祿只是分給我這個嫡傳一丟丟的腦子也好啊。」

崔東山雙手叉腰,「笨徒兒,我打算將你逐出師門,不跟你開玩笑的,嚴肅點!」

別說謝謝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就連於祿都呆若木雞,你崔東山都是一宗之主了,還這么兒戲嗎?

白衣少年一左一右搖晃肩頭,再抬起一只雪白袖子,晃了晃,得意洋洋道:「先生不在,你告狀啊,去告狀啊。」

於祿嘆了口氣,低頭伸手入袖,指尖捻出一個信封。

崔東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那謝謝斬釘截鐵道:「好徒兒,為師跟你開玩笑呢,莫當真!」

於祿依舊動作不停,崔東山健步如飛,一手伸手攥住於祿的胳膊,一手將那信封往袖子回推,「於祿,都是共患難同富貴的好兄弟,別一言不合就干嘛干嘛的,自家兄弟別動不動就祭出殺手鐧,只會親者痛仇者快的。」

謝謝愈發如墜雲霧。

於祿這是做什么,崔東山又在做什么?

於祿以心聲與謝謝說道:「來之前,大致猜到了你的處境,我就偷偷幫你討要了一張護身符。」

謝謝恍然。

如果不是面對崔東山,其實謝謝還是一個極其聰慧、極有靈氣的女子。

崔東山板起臉問道:「謝謝,你以後見著了我的先生,知道該怎么稱呼嗎?」

跟騎龍巷小啞巴一樣唄,得喊師祖嘍。

謝謝難得板著臉。

於祿悄悄搖頭。

崔東山咧嘴笑了笑,也難得沒有繼續惡心謝謝。

雙手抱住後腦勺,崔東山感嘆道:「做人可以嚴肅古板,但是說話不可以刻薄。」

「如我這般,好皮囊又好心腸的,確實不多了。」

「你們兩個,曾經都是天之驕子,一個是盧氏王朝的太子殿下,早年還是大驪宋氏的宗主國呢,一個是號稱盧氏王朝最有希望躋身玉璞境的修道天才,翻天覆地,都成了刑徒遺民,記得你們當年還給我當過雜役,是在二郎巷袁氏祖宅那邊?你們也算吃過很結實的苦頭了」

「一個人在最沒錢的時候,遇到的好人壞人好事壞事,都是真。」

「所以我家先生,至今記得婦人的一碗飯,某個鼻涕蟲遞出來的包子,隔壁灶房的木人,老婦人用紅紙包起的幾個雞蛋,等等諸如此類的小事,但是我覺得一個人記性太好,也不太好。」

「老話都說人不心狠錢就不進口袋,好像下下人要想成為上上人,就得狠,只能狠。那么硬心腸就是一把鋒銳刀子,只傷他人。其實軟心腸也是一把鈍刀子,卻只會消磨自己。每一次咬牙告訴自己不要再做哪種人了,所謂的成熟,都是給昨天的自己在守靈。 」

於祿有些奇怪,這會兒的崔東山,有點古怪,因為太「正常」了,當年游學路上,崔東山是從不與他們談心的,跟人正兒八經講點道理,更是從沒有過的事情。

然後崔東山就笑著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於祿,你們趕來桐葉洲之前,舊盧氏王朝京城所在的大驪絳州,始終沒去過吧?那么謝謝有沒有勸說你恢復本來名字,然後在桐葉洲這邊立國?又比如可能得等個二三十年,由她來當國師?再比如勸你走趟蒲山雲草堂之類的,好以武夫身份學點延壽益年的仙家術法?」

於祿坦誠說道:「幾乎都被崔宗主猜中了,唯一的出入,就是謝謝覺得不用等二三十年,只需在桐葉洲找塊地盤,謀劃個一二十年就足可立國了。」

崔東山瞪大眼睛,「謝謝,你對自己能夠躋身元嬰境,如此胸有成竹嗎?」

謝謝點頭說道:「至多二十年,我就一定能夠躋身元嬰境,這還是做好了第一次閉關不成功的打算。」

崔東山詫異道:「那我豈不是又撿到了個現成的寶貝?一個足可打遍燐河兩岸無敵手的元嬰境唉,不比一座空殼子的渡口地基更值點錢?」

謝謝默然。

崔東山轉頭說道:「於祿,不要矯情扭捏了,也不要再故作散淡了,逐鹿者不顧兔,拿出一點大老爺們該有的魄力來,一二十年都不用等,於祿,地盤我都幫你找好了,就在這燐河北岸,回頭南岸這邊,距離不遠的地方,還有個驚喜等著你,至於是什么驚喜,不著急,容我賣個關子。」

「人生最怕相逢無酒錢嘛,按輩分算,咱倆還是同門師兄弟呢,等你當了一國之君,我這徒弟再給你當國師,有這兩層關系在,我還能缺酒喝?」

於祿欲言又止。

之前他就與謝謝說過一句,既是問她,更是自問。在別洲延續國祚,能不能算是復國?

崔東山沒來由說了一句,「要把自己放得很低,眼光看得很高。」

於祿問道:「不是看得很遠?」

「人在毫無希望的困境里,是絕對看不長遠的。」

崔東山搖搖頭,「但是誰都攔不住我們抬頭看天。」

謝謝當然不敢插嘴半句,要是聽到陳平安說這種話,她肯定要玩笑一句,這不就是井底之蛙嗎?

崔東山笑呵呵道:「對,我們都是井底之蛙。」

崔東山低聲喃喃道:「須臾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