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跬步行(16)(1 / 2)

黜龍 榴彈怕水 2678 字 11个月前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凌晨薄霧加炊煙加河上水汽中,張行聞得崔肅臣折回後,當時確實有些吃驚,但見到本人後,卻只是尋常顏sè,而且言語干脆。「有什么軍情要匯報嗎?」

「有。」崔二郎也沒有多余廢話,而是徑直將自己所知軍情簡要匯報上。「我叔祖崔儻確系是宗師高手,且與白橫秋有舊,已經決定攜清河崔氏與史懷名一起謀叛,此時應已合計取下武城;此外,將有東都兵馬從下游渡河往郡治清河而去,或許與武城聯軍;武城守軍被屬下帶到歷亭城,聞得竇大頭領與十四營兵馬就停在平原、清河交界,便直接回來了。」

張行認真聽完,依然波瀾不驚:「我都知道了,大戰在即,肅臣速速去休息,然後起來整理文書,若屆時無文書,就直接披甲參戰。」

崔二郎看了眼周圍情形,立即拱手而走。

崔二十六郎跟上,轉過彎去,不顧周邊還有士卒,忍不住在朦朧的夜sè中上前來問:「分管這般艱辛過來,而且絕對稱得上是仁至義盡、忠心耿耿,首席只兩句話打發了?」

崔二郎回頭看了看這位族弟兼下屬,無語至極:「馬上要打仗了,黜龍幫的存亡,整個河北的歸屬,最差也是這些幫內jīng華的生死就在眼前,若此時首席還要拉著我噓寒問暖,感激涕零個半個時辰,這仗怕是一點勝算也無了……你只安心隨我,先去休息,然後或做文書,或披甲作戰,其余不要摻和。」

崔二十六郎討了個沒趣,再加上昨日事多少讓他心中存了凜然之態,便直接閉嘴。

另一邊,張行身側,當然也有懂王。

徐世英目送崔肅臣離開,轉而看向張行:「首席,人家崔二郎摒棄家族,在這個情境下回到此處,堪稱忠心耿耿,義薄雲天,便是戰事在即,便是有一二間諜的可能,那也該稍作安慰吧?」

張行看了看徐世英,面sè還是不變:「間諜不間諜且兩說,關鍵是咱們跟崔二郎之間自有說法,人家是心存大志,帶著跟我們黜龍幫一起兼濟天下的志向來的,若對這種人一味談什么私人情誼和權位前途,未免小看了人家。」

徐世英微微一怔,搖了搖頭,卻不知是否定還是感慨:「當日崔氏那位先祖,不顧一切自清河北上,往迎大周太武帝時,應該也是類似吧?」

張行這次沒有反駁,實際上,張首席剛剛明顯有些裝了。

他對崔肅臣的出現顯然是驚喜的,閉著眼睛他都能想到人家干了多么一個符合古典封建審美的事情,而且,結合著對方之前的一些言語和表達,他多少曉得,這是一種恐怕連崔二郎本人都很難意識到的更高層次的行為……崔二郎明顯是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做的選擇,而非是出於對黜龍幫跟自己的忠誠或者與同僚的某種義氣。

這是一位真正的政治家,最起碼是有資格有意願成為政治家的一個人。

所以,張行只會更加欣慰,甚至感激。

但話說回來,依然無法徹底洗清的間諜嫌疑,以及戰時必要的冷靜殘酷人設,以及最要命的大戰將至,還是讓張行避免了過多情感宣泄。

說句難聽的話,要是今日一戰大敗,流亡逃竄,指不定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相見呢!

「竇立德停在了郡界上……」張行忽然開口。

「應該是魏公跟陳副指揮一起到了,三人決議的結果。」徐世英認真對道。「軍令雖然是要到將陵,但軍令也說,這三位合起來有自決之權……可能是為了這邊,也可能是薛常雄突然加速了。」

「為什么且不說,怕只怕魏公和竇立德壓不住陳副指揮。」張行喟然道。「使得大兵團還是靠過來,白白壞了安排……發個軍令下去,告訴陳斌,不要靠過來,這是我的意思……寫完了我來簽押。」

話前半截是跟身側徐世英說,後半截確實跟隨行參謀文書來講,故此,徐世英點點頭,而一旁早有參謀和文書回去通知在大帳那里執勤的馬圍了。

隨從走了幾人,張徐二人也沒有等,而是出了炊事之地,往外圍而去。

徐大郎不知道是被崔肅臣給觸動到了什么,卻居然於路中主動開口:「若說崔分管是沒有私情,只為天下公物而來,那陳總管怕是純為首席而bī迫大軍靠攏過來的吧?自從降過來以後,這位眼中便只有首席一人,漸漸視首席為主君了。」

「沒那么誇張,但確實有些傾向。」張行邊走邊答,竟絲毫不做忌諱。「所以要叮囑他……怕他犯渾。」

而話至此,張行復又頓了一頓:「我之所以用竇立德,固然是想要河北周旋少不了他,屯田兵的指揮也少不了他,但也有借他立場相左來壓一壓陳斌的意思……陳副指揮對我是絕對好意,卻未必合乎大局,竇立德則反過來。」

「這就是我擔心的。」徐大郎立即低聲而應。「首席,現在這個情勢,有些話也沒必要遮掩,只怕竇立德也不是什么一心為公的,若是我們這邊被圍住,他跟陳總管鬧起來,就不是魏公跟竇立德壓不住陳副指揮,而魏公一個人兜不住他倆,到時候就要出大岔子的。」

張行緩緩搖頭:「若是我們這邊被圍住,只能說明一件事,今日之戰咱們撐住了……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能管一件是一件,讓他們少出分歧……竇立德這人絕不會做叛徒,他最多是想攬權,你覺得他們倆最大最近的一件爭執是什么?」

「當然是大軍團的位置和出擊與否,出擊方向。」

「除此之外呢?」張行忽然駐足,因為他們前方就是一個主力營盤,彼處人多。「具體一點。」

「程知理……」徐世英也駐足給出了答桉。「崔氏既反,史懷名被卷走,程大郎那里怎么說?」

張行沉默了片刻,立即給出回復:「程知理必然跟崔氏今日舉止無關,他的根基是他的那些鄉里鄉親,娶崔氏女也不是要當崔氏女婿,而是要抬高家門……但說實話,真要是敵軍進展到了平原跟前時,我還是有些擔心,什么道理都比不過人心自由想法,真按照道理說,崔二郎根本不會回來。」

徐大郎也沉默了一會,忽然搖頭:「算了,這種事再想下去也無益,重壓之下,誰也不知道誰的心思,還得看個人自為……首席也不必多想。」

「我也這般想的。」張行看了看對方,也點了下頭。「時局如此,若忠義英武,迎難而上,自然要銘記在心,不能負了人家,而若是……那就算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不必想太多。」

徐大郎一點頭,隨即二人進入前方寨內。

寨中主將賈越立即扶劍來迎,雙方立到一起,尚未開口,先有文書過來,遞交了馬圍整理的軍令文書,張行接過來,就在木質底板上借力簽了名字,做了常用標記,然後猶豫了一下,復又在旁邊加了一句話:「謹慎應對內部流言,以防人心動搖。」

寫完之後,交與文書,這才在熹微的晨光下來看賈越:「營中准備如何?」

「一切妥當。」素來少言的賈越開口還算干脆,但很快就顯露出了一些與以往不一樣的態度。「北面聯絡了嗎?」

「聯絡了。」張行認真來答。「謝總管去了,他說各家都會去,除此之外,我還讓白沛熊他們去了,帶著我正式的求援信。」

賈越點點頭,但出乎意料,他自己又搖了搖頭:「怕只怕遠水救不了近火……」

「有比沒qiáng。」張行說了句自己的口頭禪。「退一萬步講,至不濟到了全軍逃亡的時候,還能有個接應。」

賈越點點頭,復又來問:「伏龍印委實能制大宗師嗎?」

「效果肯定有,但效用如何不好說。」張行倒是坦誠。「而且我跟雄天王說好了,若我持用無效,便讓他來。」

話到這里,賈越居然還有話,他猶豫了一下,認真道:「還是要去北面的,張三郎,你的天命在北!」

徐世英微微挑眉,看向了張行。

張行心中微動,卻又緩緩以對:「或許如此,也遲早要去一趟,但現在,只在今日,天命就在此地!」

賈越再三頷首不及:「放心,我曉得緊要快慢,既在此地,絕無二意,我也從未作戰時沒盡心盡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