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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先下來歇一歇吧。」

少年悄悄揉著被顛簸得酸軟的腰和pì股,為了躲避可能的追殺,他順著宴安先生給的逃跑路線,誰知全是顛簸小道。馬車沒減震裝置,駕車一日一夜,腰差點斷了。

「多謝小郎。」

婦人聲音委婉。

稚童nǎi聲道:「謝謝哥哥。」

跳下馬車,少年沖婦人伸手,欲接過稚童:「小娘子沉,讓小子抱著她吧。」

稚童乖順地伸出雙手趴在少年不算寬闊的肩頭,看著阿娘從馬車車廂取出干糧水囊,三人簡單用了一頓。稚童坐在少年左臂,他空出的右手對照宴安給的地圖。

說道:「順著這條路再走三個時辰便能到下一個地方,宴安先生說在那里埋了些盤纏,足夠咱們之後幾年的吃穿用度。唉,幸好有銀子和充足干糧,不然咋活。」

說著說著,他意識到婦人面sè蒼白,識趣中止這話題——唉,他現在還有些懵圈。不知那位宴安先生怎么就看上他,將這么重要的一家老小交代給他,這不鬧么?

哪個外人不知道他是鄭喬的「男寵」?

因為酷似鄭喬少時,被各種縱容寵溺,雖然在他心中自己的定位是「孝子」,但正常人都覺得他跟鄭喬一條船。宴安先生卻劍走偏鋒,找外人眼中的「佞幸」幫忙。

這還不離譜?

離譜極了。

這時,懷中稚童問:「哥哥在想什么?」

少年道:「想你阿爹。」

稚童烏黑的眸子似乎寫滿不解。

想她阿爹作甚?

少年嘆氣,婦人聽到動靜瞧過來。

他遲疑著問:「小子實在是不懂,為何是小子?不是小子瞧不上自己,可小子不認得多少字,也沒什么本事,空有一張皮囊罷了……難道是因為鄭喬『寵幸』小子?」

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咋就一時昏了頭,宴安上門拜托他照顧妻女,他鬼使神差就答應了。回過神,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護送她們離開乾州,投奔故交,且不說國主鄭喬對他的背叛啥反應,光是這一路兵荒馬亂,他一個少年帶倆婦孺,妥妥待宰肥羊。

自己為啥放著大好榮華富貴不要,蹚這一趟渾水?懊惱歸懊惱,少年卻沒有出賣這對母女,將她們送到鄭喬手中的意思。反而倍日並行,急趕慢趕照著地圖趕路。

回首遙望,心中迷茫。

離開意味著他要放棄榮華富貴和安穩生活,一腳踏入外頭的戰火動亂。

前途未卜,生死難料。

他現在就想搞懂為什么會是自己。

自己跟宴安先生很熟嗎?

「雖然小子是很敬佩宴先生,感激他為庶民做出的努力,但這不意味著……」

他說了半天還是詞窮了。

婦人思忖了半晌,道:「或許是因為你與鄭喬形似而神不似吧。鄭喬將你看做是他自己的『過去』彌補,但你與他畢竟是兩個人。你有良知,而他的良知已經沒了。」

少年聽得半懂不懂。

婦人道:「或許在興寧心中,你是『良知』尚存的師弟,不會見死不救……」

少年一整個無語住。好家伙,自己成了這對師兄弟心中「少時鄭喬」的替身?

但緊跟著,婦人下一句便讓他心中不滿盡數消除:「鄭喬已無葯可救,但你還有未來。繼續待在那邊未來堪憂,換個地方,或許還有搏擊蒼穹的機會,前途無量。」

容貌相似的兩個人,走上不同的路。鄭喬一條路走到黑,眼前這個酷似少時鄭喬的少年,還有爭取光明未來的機會……這倆,像是在岔路口做出不同抉擇的「師弟」。

這或許就是自家丈夫的一點私心。

少年被說得臉紅。

「我嘛?我能嘛?」

一個屠夫的兒子,能在這個世道活這么大已是不易,更別談什么未來,那太遙遠。至於像宴安先生這樣的文士那般,揮手之間指點江山,蒼生為棋,更是不敢想。

婦人道:「乾坤未定,如何不能?」

少年微紅臉,眼神靦腆地閃躲。

婦人瞧著這模樣,心中又是一痛。

她與鄭喬是同門同窗。

但她喜歡粘著宴安,二人青梅竹馬,跟鄭喬的交情也是因為宴安,她跟鄭喬私交不深。但不管怎么說,也曾一起度過無憂求學時光。鄭喬也有過靦腆天真的模樣。

完全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