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0:鄭喬之死【五一快樂】(1 / 2)

鄭喬用復雜、探究的眼神看著沉棠。

目光沒有錯漏一個細節。

不知想到什么,童孔劃過幾分恍然。

半晌,隨著他胸腔起伏顫抖,喉間溢出愉悅笑聲。他的笑起初還算悅耳,但很快就變得恣意癲狂,雙眸銳利似一對利刃:「沉幼梨啊沉幼梨,你怎么知道孤給你送了什么潑天富貴?枉我鄭喬自詡聰明,卻沒想到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有意思,太有意思!」

沉棠手中一直有國璽!

此前已經猜到真相卻被自己親自否認。如今想來,這個沉棠肯定用了什么方法躲開國璽之間的互相感應,借此誤導了自己。此時此刻,鄭喬真想親手掐死當時的自己。

沉棠道:「謬贊,棋高一著罷了。」

鄭喬和戚蒼既沒有動手的意思,也沒有逃跑的意思,反倒像是閑得蛋疼時間多,跟沉棠聊起了天。他滿臉的興味,問沉棠:「這就是宴興寧選擇助你的原因嗎?」

沉棠回復:「應該不是。」

「不是?」

鄭喬顯然不相信。

他原先都要說服自己宴興寧選擇普普通通的沉棠,純粹是因為後者有一腔熱血,仁慈博愛。甚至連之後被平調去隴舞郡,也能干一行愛一行,為民牟利,不為己身。

鄭喬當時便覺得玄幻。

這還是他了解的污濁人心嗎?

這還是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的世道?

沉棠如實道:「我問他我去鎮守隴舞郡,在他看來是代行國主之職嗎?守國門,死社稷。他的化身『子虛』回答說『明主,當兼愛天下』。既然他都將我架在這個位置,認為我比你做得更好,那我為什么不去?區區一個河尹郡跟天下相比,孰輕孰重?」

鄭喬道:「假使你手中沒有國璽……」

沉棠擲地有聲道:「即便沒有國璽,倘若鎮守隴舞郡非我不可,我一樣會去。」

「即便是死?」

沉棠反問:「死亡如此讓你畏懼嗎?」

只差問鄭喬是不是個貪生怕死之輩。

「呵,將生死置之度外……」鄭喬面部神經被沉棠刺激得扭曲抽搐,眼眶不知何時布上紅絲,誰讓聊天小能手三言兩語就戳中他痛腳呢,「好一個高風亮節沉幼梨。」

沉棠瞬間笑逐顏開。

厚臉皮道:「被對手誇獎勝過萬千贊譽。國主這話我愛聽,臨死之前多說兩句。」

戚蒼:「……」

他不敢扭頭去看國主臉色了。

孰料,鄭喬不僅沒有瘋癲暴怒,反而看著沉棠感慨:「孤此生也結識過不少女君,有國色天香也有其貌不揚,有大家閨秀也有女中豪傑,便沒見過似沉女君這般的。」

戚蒼看了一眼沉棠的文心花押。

國主這是被刺激得男女不分了?

而沉棠?

「國主一眼就分辨我是男是女,就沖這獨一份的眼力勁兒,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沉棠這些年被誤會性別都誤會到麻木了,甚至從中找到了看戲的隱秘樂趣。

鄭喬居然沒有刻板印象,實屬難得。

「沉女君謬贊,只是僅憑女君這張臉,錯認也挺難的。」他視線轉向寧燕,頷首斂眸,眼底泛起絲絲波瀾,嘆道,「……所以,這便是寧師姐凝聚文心的真相嗎?」

沉棠道:「是。」

「寧師姐今日是來替宴師兄報仇的?」

寧燕漠然道:「是。」

鄭喬絲毫沒有被威脅性命的恐慌,也沒有即將淪為階下囚的畏懼,反倒露出松快的淺笑:「沉女君不惜此身,鄭某總不能讓後人看了笑話。今日橫豎是插翅難飛,那索性就不掙扎了。只是鄭某在赴死之前,還有一不情之請,希望沉女君能允許……」

他的態度相當配合。

沉棠跟魏壽姜勝交換了眼神,確信這鄭喬不是搞緩兵之計,便問他:「你說。」

鄭喬指著戚蒼道:「你讓彥青走。」

戚蒼童孔震驚:「國主?」

鄭喬繼續道:「他這些年做的事情皆受我驅策,主謀是我。彥青又是十六等大上造實力,鐵心要走你們也留不住。倘若沉女君不肯答應,你我只能手底下見真章。」

沉棠心中戒備,嘴上卻道:「好。」

戚蒼急切道:「國主!」

鄭喬澹漠回復:「走吧。」

雖說他當年機緣巧合給了戚蒼一處容身之地,對後者有點恩德,但戚蒼這些年心甘情願當他手中最鋒利的刀,卻是因為他足夠大方。因利而合,自然也能因利而散。

鄭喬將手中小鳥和小魚石凋交給戚蒼,道:「帶著它們出去,看看廣闊天地吧。」

戚蒼唇瓣翕動,艱難合攏手掌。

「末將……恭送國主!」

說完,轉身離開竹屋,但卻沒有徹底遠離,而是守在書院大門處,背對著眾人。

「沉女君何故這般看著孤?」

鄭喬看著戚蒼離開才收回視線,對上沉棠探究的眸:「我只是覺得奇怪,國主面對要奪你性命之人,你就不掙扎一下?」

說不定還能搶救一二,多活幾日?

鄭喬只是波瀾不驚地道:「孤本來就選了此處當葬身之所,為了防止自己會反悔,還事先服下劇毒,只待葯效發作。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去掙扎求生?」

沉棠:「!

!」

寧燕握緊了劍柄:「鄭喬!」

鄭喬雙手大張,泛紅的眉眼噙著癲色:「孤這輩子——當過質子佞幸,做過一國王儲。曾被千萬人唾罵鄙夷,也享受過萬人之巔的權利!殺過君父,害過兄弟,誅過忠臣,滅過良將。誰讓孤不開心,孤就讓他九族都鬼哭狼嚎!生殺予奪,盡在掌握!」

「什么禮義廉恥,孝悌忠信!什么克己修身、親賢重才!什么仁道!統統都是狗屁!孤乃國主,只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什么都試過了,自然什么都沒意思了。」

沉棠就安安靜靜看著鄭喬發癲。

忍不住打岔潑冷水:「不,你沒有。」

鄭喬冷冷看著她:「什么沒有?」

沉棠掰著手指,一條一條給他舉例:「你沒有試過的多了去了。你沒有愛過你的子民,不知何謂『政通人和』,不曾跟他們休戚與共,所以你不曾被他們歌頌愛戴、堅定選擇。你作為君主暴戾獨斷,濫殺無辜,所以不曾被你臣子全身心信任!你殺了唯一曾堅定選擇你的師兄,不識兄弟之情。你們心自問,鄭喬,你當真沒有任何遺憾嗎?」

不知是毒性發作讓他感覺到了隱約的痛苦,還是沉棠的字字戳心踩到了他的痛腳。

他傲然道:「孤從來不屑此道!」

眸底溢滿狠色:「世人負我!」

沉棠道:「所以你就報復社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