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無人說話,無人動作。
那鮮艷似火的國旗皺皺巴巴地躺在一旁,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不少人擦淚。
傷痛需要時間撫平,更需要哭泣宣泄。
面對這孤兒寡母,沒人上前勸慰,因為在人命面前,勸慰無解,幫助無用。
沒有人有資格開口叫他們別哭了,正如沒有人能彌補他們失去的一切。
薛定站在人群之中,背脊筆直,一動不動看著這一幕。
這是他從業八年來,第三次看見這樣的場景。社里犧牲的同事當然不止三個,但他常年在外,並不是每次都能趕來現場。
他還清楚記得前年春節時,陳一丁叫他去後海喝酒的場景。
亦師亦友的男人拿著酒瓶,把他從嘈雜的酒吧拉出去,沿著後海散步,說自己腸胃不好,老婆不讓喝酒,必須吹吹冷風,把酒氣給吹散了再回家。
站在湖邊上,陳一丁笑著說:「你小子真是不婚主義?」
他點頭。
陳一丁就錘他一拳,「傻子,結論別下太早,你總得遇見那個人了,才知道自己想不想結婚。」
那時候的薛定很堅持,「干我們這一行的,無牽無掛最好,既然不能給對方安穩的生活和朝夕相處的婚姻,不如不結。」
陳一丁就笑話他:「你還別說,我還是個愣頭青時,也跟你是一樣的想法。可到頭來才發現,老婆孩子熱炕頭,是我在外頭奔波時唯一的盼頭。」
「你就不怕自己一不留神死了,全家老小跟著傷心?」
「所以我努力不讓自己死啊。以前還能不要命,現在就能做到三思而後行,小心駛得萬年船。你也不看看我是誰,我可是陳一丁啊!我這么牛逼,不會出事的。」
薛定記得清清楚楚,陳一丁說這話時,面上的意氣風發,和眼里的牽掛眷戀。
陳一丁是一名優秀且經驗豐富的戰地記者,若說社里有誰敢這么自信滿滿拍著胸脯說自己牛逼,非他莫屬。
可大雪夜里,大廳里擺著孤零零的行李箱,三個失去至親的人跪的跪、坐的坐,癱倒一地,嚎啕大哭。
薛定的胸口幾乎要爆炸了。
那個說著自己不會出事不會死的陳一丁,終究還是沒能回到祖國,回到妻兒身邊。
可誰能怪他的食言?
那撕裂人神經的哭聲不知持續了多久,沒人敢去打斷,也沒人願意去打斷。
天明時,老太太虛脫了,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