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拾棘篇)】(4)(2 / 2)

「啥事?你要動手了?弄死他?分屍?拋屍?毀滅證據?」

我一頭黑線,「大哥,我在你心里一直就是這種殺人狂魔的形象么?」

「嘿嘿,興趣相關,不免多想。說吧,什么事?」

「假如有人做了壞事,可表面看又很正常,怎么查?」等到問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居然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表述需求。

「你這叫啥問題,模棱兩可的,法子多了啊,查異常通話記錄,消費清單,社交狀況,都可以啊。」

我想了想,好像都不好辦。

「有沒其他的?入手簡單點的。」

沈浪想了想,「如果你查的話,就查定位軌跡吧,每個人每天的軌跡大體都是固定的,如果有人定期會去某個不太正常的位置,那自然就有問題。不過你到底要查誰啊,我幫你查啊!」

「我沒查誰,我玩游戲呢。就這樣,掛了啊。」

我立刻掐斷電話,這件事我不打算讓沈浪參與。牽扯的人越多可能會越麻煩。

熬了一夜,通過胖子手機某個一直開著定位權限的app,查完了胖子近三個月來的軌跡,果然給了我突破點。這家伙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縣里某個地方。

為了節省時間,第二天我直接請了病假,去到了目的地。結果居然只有一座有些破舊的老式民房。

這附近雖然不熱鬧,但也靠著大街啊,來來往往都是行人,難道他們在這里制毒?

房子大門緊閉,我也不敢直接去敲門,正巧對面有一個面攤,一個快遞小哥正在吃面。

我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去攀談了一下啊。

「這家就一對老夫妻相依為命,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偶爾會有個胖子來送東西接濟下。」

我一聽就傻了,敢情胖子跑這是做好人好事的?

「那胖子是他家親戚?」

「我也不清楚,反正這對老夫妻也不容易,子女可能在國外,時不時的往家寄東西。」

國外,寄東西?既然父母條件差,匯錢不好么,寄東西有什么用?

很快,我就大體理出了一條線來,蔣新是國外回來的,他的貨源渠道也很有可能是從國外而來,更何況阿拉伯茶原本就是中東地區居多,監管也相對寬松。

通過快遞到這么一個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家做中轉然後再流進蔣新的圈子。

這個中轉點估計經常會變動,甚至可能還不止這一個。

我看了眼周圍,發現不遠處的超市有個監控可以掃到部分大門前的情況。

於是在和超市老板打了個招呼後,買了瓶飲料,借了個地方,連了wifi,然後順手黑了她的監控。

按之前手機的軌跡,前幾天胖子剛剛來過這里,我找到那天的時間,果然看到胖子開著他的大g停在路邊,手里還大包小包拎著東西。乍一看,還真像是來慰問的。

沒過多久他就出來了,但並不是空手出來的,而是捧了個印著蘋果圖案的紙箱,接著他把紙箱丟進車里便揚長而去。可我又不知道箱子里裝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繼續把這場掃毒游戲玩下去,但蔣新是不得不除的,尤其是知道他還在暗地里操作這么可怕的事。我需要一個更加強有力的證據,然後把石磊請出來。

無奈之下,我只好出動了二號戰將「阿泰爾」,一架6cm6cm的小無人機,但我心里還是有點舍不得,因為我只有這一部原型機,而且是費了千辛萬苦才做到這個尺寸,再想小就只能用納米材料。比如一百來萬的pd-100,可那完全就是軍用設備。

晚上,我躲在胖子家附近,忐忑的放飛了阿泰爾,心里祈禱著第一次實戰可別給我丟臉。這家伙住在臨江的聯排別墅,房間眾多。我不敢讓阿泰爾飛進屋內,只敢沿著二樓窗戶搜尋,風只要稍微大一點,阿泰爾就搖晃的厲害。看來我給他裝的亂七八糟東西太多,極大的影響了微操平衡。

我把阿泰爾停在主卧陽台的晾衣桿上,這里完全被陰影籠罩著,算是很安全。

胖子顯然沒預料到會有人這么監視他,畢竟陽台外所對的就是寬闊的江水。

發現他的時候,他正叼著煙,光著膀子坐在主卧的床上。他的面前鋪滿了五顏六色的小玻璃瓶,他手里拿著本子,拿起一瓶看一眼然後就記下幾筆,而那個蘋果紙箱就放在門後面。

一根煙抽完,胖子拿起一個瓶子,這個瓶子比其他瓶子略大,里面是灰色的茶葉狀物質,胖子倒出一點直接就塞進了嘴里。

然後我就被迫欣賞了將近十分鍾的肥龍狂舞,這家伙可能實在是high的不行,掏出電話叫了一個女人過來。然後就把那些玻璃瓶重新扔進了紙箱中並塞到了床底下。

有這段視頻怎么也夠了,我長吁一口氣,操作著阿泰爾回來,結果可能心底放松了幾分,阿泰爾居然直接撞在了陽台外的牆上,以信仰之躍的姿態栽到了別墅的院子里。

「卧槽!」我使勁撓著頭,這可真是太喪氣了。

阿泰爾是必須回收的,那可是我的心血結晶。可步入監控眾多的別墅區翻牆進院,我這不是作死。

但好消息也不是沒有,那就是胖子叫的那個女人以肚子餓為由喊他先出去吃飯,於是胖子罵罵咧咧的出了門。

為了我的心血,這個險必須冒,等胖子除了門,我亦步亦趨的靠近小區,趁保安一不留神竄了進去。

按照記憶的位置我很快就找到了胖子家,外院只是插銷門,並沒有鎖。進院子之後,我就開始快速的搜索起來。很快,機翼損毀的阿泰爾被我重新裝回了口袋,我也算是松了口氣。

剛准備走可轉念一下,反正都已經進來了,還不如做的徹底點。二樓陽台是下沉式的,高度還湊合,於是我順著樓邊的水管快速的爬了上去,然後直奔主題翻出了那個箱子。

胖子隨時會回來,我不敢耽擱,找出阿拉伯茶的瓶子倒出了一點用紙包好,快速出了別墅。

第一次當賊,感覺特別不好,不過總算也體會了那種見不得光的行走方式。

出了小區,第一件事就是把石磊約了出來,順便讓他請我吃了頓飯。

「的確是阿拉伯茶。可以啊小子,人家高科技犯罪,你這高科技破案?對了,你那用的什么東西,也……」

我趕緊捂住口袋,「你想都別想,警察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我沒跟你要點獎勵費就不錯了。」

「你瞅你那小氣的德日,總之,按你的意思,他們周末要聚眾吸毒?」

「按推斷是的,而且除了蔣新,在場的估計都是有頭有臉的,就不知道你敢不敢抓了。」

石磊嗤笑了一聲,然後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兄弟,掃毒啊,不存在敢不敢的問題。說吧,在哪?」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石磊一副你逗我的表情。

「可我真不知道,他們從頭到尾就只提過一句別墅,然後再沒說過具體位置。

不過明天等他們到了,我就知道是哪了。」

石磊陷入了思考,隨即說道,「現在如果抓這個胖子那是一抓一個准,但聚會就不好說了,萬一你情報有誤就算我們知道具體地方,闖進去沒有人贓俱獲,那估計事情就比較難辦。」

「你剛剛還說不存在敢不敢的問題啊」我跟著就叫了起來,「話是這么說,如果能確定自然沒什么不敢的,背景再大也跑不了。但現在不確定因素這么多,想掌握情況就得布控,可明天就是周末了,顯然來不及收集更多資料。眼下最穩妥的就是,先抓胖子,然後以暗網主使的身份逮捕蔣新。」

石磊仔細權衡後說道。

「那不行,憑他家的關系,找個好律師估計很容易就能脫罪,畢竟暗網只能追到ip,又不代表具體身份識別,他完全可以找人頂罪。」

石磊點了根煙,皺眉看著我,「你小子就這么想抓他?」

「必須抓,這種人完全就是禍害。這樣,明天你隨時待命等我消息,我再從胖子身上想想辦法。」

「找到目標地點不難,難得是里面沒我們的內應,不好搞。抓毒這事時機太重要,必須人贓俱獲。」

「內應……內應……」我默默念叨著。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准備好警力,我們隨時保持聯系,其他的交給我。

還有,別暴露我!」說完,我拎著包就跑。

「喂,你小子又要擅自行動啊,你他媽給我站住,你真拿自己當警察了?」

我跑的飛快,石磊的咆哮被我遠遠甩在身後。

「喂,老沈,岳宇電話發我一個,快。」

「怎么又找上岳宇了,你到底有啥大計劃,連我都不讓參與?」

沈浪的語氣居然有些失落,「別廢話,快發來,自己好好待著。」我必然不能讓沈浪去涉險,畢竟誰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陷阱。而岳宇不同,他已經趟進這渾水里了。

我剛要打電話給岳宇,可轉念又一想,我不清楚這家伙內心的真實想法,萬一他知道真相不敢冒險怎么辦。而且打電話也有可能進一步暴露我的存在。

掛斷了好幾個石磊打來的電話,我終於下定了決心,必須等岳宇進了別墅再讓他知道這些事,那時候他就是想不參與也不行。壞是壞了點,但為了全盤計劃我只能這么做。

他們約的時間第二天晚上6點,我早早就呆在酒店等著。等到接近六點,他們的位置也總算暴露了出來,我原以為會在什么偏僻的郊外,結果居然就在北城區,看來他們對這種聚會已經很熟悉,警惕日並不高。

因為他們開始的時間不確定,我把地址告訴石磊,然後讓他們在周圍布控。

可意外之喜突然就來了,蔣新找的這幢別墅居然裝了網絡監控,而且監控顯示的其中一個終端正是他的手機。這家伙可真不是什么好東西,連廁所也裝了高清的探頭。

這下一來,整個客廳都一目了然。我環顧一圈,岳宇並沒有出現在視野中。

不過眼下這情況,有沒有岳宇已經不重要了,他不來也好。

因為掌握了監控讓我整個人都處於一種莫名的亢奮之中,聚會里的人男男女女足有十來個,他們也沒等岳宇直接去餐廳一直吃到了8點多。

結束後回到客廳坐好開始喝酒,我心里急得不行,怎么到現在也沒正文。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了,岳宇居然走了進來。剛進門,蔣新立刻就迎了上去,又把他帶到自己的副手位置。

接著重新拿了個杯子,單獨從沙發旁的酒架里拿出瓶香檳來,單獨給岳宇倒了一杯。

岳宇笑了笑,伸手就去拿酒杯。

這意外狀況發生的太快,我連網絡電話都沒用,立刻就用手機撥通了岳宇的電話。

就在酒杯里的酒已經傾斜快要碰到他的嘴時,電話終於響了。岳宇停下動作,掏出了手機,而蔣新很明顯的皺了下眉。

「喂,哪位?」

「別喝那杯酒,別說話,帶著酒杯找個沒人的地方,我再和你說。」

鏡頭里的岳宇表現的很冷靜,他拿著酒杯對蔣新示意了下電話,然後就走出了人群,一直都到靠近後院的大門,才停下。

「你是誰?」

「往前再走一步,別轉身。」我操作著岳宇走出了監控的范圍,只留了一個背影。

「別管我是誰,蔣新在酒里下葯了。你把酒倒掉假裝喝過了就行,桌上的啤酒是安全的,總之你別輕舉妄動,很快就會有人來收拾蔣新。」說完我立刻就掛了電話。

岳宇看了看酒,又看了看電話,半天沒動靜。

我不敢說太多,我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和石磊,我的電話暴露了,但我希望他不會恩將仇報去查我。

另一方面激起岳宇的怒氣,說不定也會對之後局勢的穩定有好處。我把胖子和蔣新的聊天截圖切了下來,然後打包用彩信發到了岳宇的手機上。

果不其然,岳宇在看到信息後,整個人都變了,他微微側手,把酒倒進了一旁的落地景觀樹里。轉身時還特地把酒放在唇邊,仰頭假裝剛剛喝完。

而客廳的蔣新明顯和我一樣在關注著岳宇的舉動,當他看到岳宇的假動作後,立刻就放下手機大笑起來。然後打開了身邊的酒櫃,拿出幾瓶花花綠綠各色各樣的酒來。

重回座位後,岳宇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然後開了一瓶啤酒就往嘴里灌,蔣新湊上去和他說話,他表現的特別生氣,到最後蔣新居然開始安慰他,這小子演技也是一流。

喝了新酒的男女們很快狀況就不對了,不是扯自己的衣服,就是帶著滿足的笑容,全身綳直的癱倒在沙發上。

這時我才撥通了石磊的電話,等到警察破門而入之後,我切斷了信號。然後順便把蔣新手機里的那個小間諜卸載干凈,連帶著沐婉荷的照片也一起刪了個精光。蔣新筆記本里的艾吉奧我也一並處理掉。最後關掉筆記本,轉身躺回到床上。

我並沒覺得開心,也不興奮,除了有些解氣外我居然開始有點失落。這幾天我全身心的投入在了這場戰役之中,腦海里的聲音再沒出現過。

可轉眼間這個因為與沐婉荷利益相關的目標就被清除了,我的整個世界彷佛都隨之安靜了下來。

漸漸的這種失落演變成了某種擔心,而這種擔心並不是來自蔣新,而是來自於沐婉荷。

我不會闖禍吧……*********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哐哐砸門,我心一驚,順著貓眼一看,原來是沈浪。

剛一打開門,沈浪就滿眼冒光的看著我大喊,「是你干的吧!」

我轉身坐回床上,沒有回答,只是問道,「他怎么樣了?」

「怎么樣?慘大發了!」

後來在沈浪繪聲繪色的描述下,我基本還原了昨晚的情況。

蔣新應該怎么都沒想到別墅的大門會被突然打開闖進警察來。

一陣混亂之下,他居然襲警妄圖逃跑,結果在二樓陽台往下跳時雙腿不支,摔倒在地,送到醫院後,兩條腿都廢了,看來那天我踹的還是狠了點。

目前的情況對仍躺在醫院的蔣新極其不利,因為市公安局前不久剛剛傳達了上級的掃毒精神。而且局長不是別人,正是岳宇那副市長的爹兼任的。

沈浪說完後,我就接到了石磊的電話,這家伙開口二話不說給我劈頭蓋臉的臭罵一頓。說他現在壓根不知道怎么寫案情報告,只好把我描述成他一個隱藏的線人。但從跟他溝通之後,我了解到了更多情況。

蔣新從國外購買的毒品都是目前社會上較新的毒品類型,種類繁多,偽裝日高,致幻日大,成癮日強。而且吸過他的毒就很難再對普通毒品滿足。而岳宇作為市局公子這次算是里應外合,為偵破這個販毒案立了一大功。這件案子太大,社會影響極其敗壞,再加上岳宇在其中可以起的作用,蔣新基本是翻不了身了,而se里也不會再出現這個人。

我嘆了口氣,雖然這件事我感覺自己做的還算干凈,但心里總是有點七上八下。

「你應該沒留下什么痕跡吧?」

「除了打給岳宇的那個電話外應該是沒有了。不過他應該不會恩將仇報去查我,反正恨蔣新的人那么多。」事情發生的太快,我其實並沒有百分百的信心。

我打開筆記本,准備寫辭職信,原本以為會是長期戰斗,沒想到又是速戰速決。

「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沐阿姨不知道藏哪去了,我也不敢興師動眾的去找,怕給沐阿姨添麻煩。」

我停下手里的動作,轉頭對沈浪笑道,「不用找,我不打算見她,等辭職完我就回學校。」

任務已經完成,見與不見並沒有太多意義。

何況在這個城市里接觸到任何與她相關的事似乎都在提醒自己是在經歷一場命中注定的失去。

「你難得回來一趟,居然都不去見見沐阿姨,你開玩笑吧。」

沈浪一臉驚訝,死盯著我的眼睛想看出個所以然來。

「沒開玩笑,你別管了,我學校那邊還一堆事等著我呢。」

我不敢去見,我怕我見了以後舍不得走。

沈浪也沒多勸我,非拉著我要請我吃頓飯。陪著沈浪又折騰了一天,到晚上才回到酒店。

也懶得開筆記本寫辭職信了,干脆躺在床上漠然搜索著機票,可我的心思卻完全不在手機上,腦子里飄來飄去的全都是沐婉荷的仙姿佚貌。

等我再回過神來時,界面已經停在了沐婉荷的號碼上。就在這時,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我被驚的一把坐起,仔細看了眼居然是個陌生號碼。

「喂。」

「風遠?你在哪?」

我拿開電話愣了片刻,聽聲音居然是陳珺。

「陳阿姨好,我現在……」

「別騙我,我知道你回來了。」

「您怎么知道的?」我覺得這幾天我的行蹤還算隱蔽吧。

「見面再說吧,你到百惠酒店來,到了給我電話。」

掛了電話,我隱約感覺陳珺有那么點興師問罪的意思。反正事都干完了,干脆趁這機會和陳珺好好談一談。

打車到了百惠,打完電話不久,陳珺就快步走了出來。

「走吧,去餐廳包間。」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語氣也是異常的冷靜。

我老實的跟著陳珺進了酒店,進了包廂坐下後,陳珺的表情就微微冷了下來。

「蔣新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來的路上就想好了,既然陳珺找到我,那估計她就已經有點譜了,而且既然我想要問明白關於se的始末,似乎也沒必要再隱瞞。

「你啊你,怎么這么沖動呢?誰都不知會一聲,悶頭就搞出這么大的事?」

「陳阿姨,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這算是我眼下最好奇的事。

陳珺皺著眉像是在看一個調皮的孩子,「你以為就你盯著蔣新,你跟他第一次接觸我就知道了。我原本以為你就是想了解了解情況,想著等這兩天忙完手里的事先找你聊聊,然後再送你去見你媽媽,也算給她個驚喜。可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天都變了。風遠,我還真是小瞧你了,這不聲不響的就把事辦了?」

陳珺的語氣聽不出贊嘆,反倒是充滿了無奈。

「我真的闖禍了?」我不安的搓著膝蓋,小聲問道。

「闖沒闖禍得問你媽媽,反正至少是破壞了她的計劃,而且是以最糟糕的方式。」

我顧不得她的怨氣,順著她的話拋出自己的疑問,「所以您能不能告訴我是什么計劃?我媽到底為什么會去se工作?」

陳珺叉起雙手,不住的打量我,似乎還在思考衡量,就在杯中的茶漸漸冒完了熱氣,陳珺突然坐直了身體,雙手撐在了茶幾上。

「你知不知道你媽媽花了這兩年時間,目前在se里處於一個什么樣的地位?」

「行政高管?而且好像還算挺有威望……」我只能說個大概,因為我只了解個大概。可陳珺卻用了四個字來打斷我,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舉足輕重!」

她翹起腿,把手肘架在膝蓋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很驚訝么?所以說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插了一腳進來。先從se這家公司說起吧,董事長蔣振育和他們的市場總經理林愛妍互相之間明爭暗斗基本不算秘密,尤其是這兩年更是針鋒相對。林愛妍作為se的股東,她明里暗里和蔣振育過不去為的是什么?你能想明白么?」

「有私人矛盾?」我剛說完,陳珺就果斷的搖了頭。

「難不成她還想當董事長?」我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胡扯了個答案。

「答對了,這女人就是想當董事長,然而問題也出在這里。se的換屆選舉也就是明年年初的事,se並不是合伙人制度,股權和控制權並沒有分開。蔣振育作為最大股東已經在董事長的位置做了很久,林愛妍憑什么覺得自己能當上董事長。

退一步來說就算她能坐上,如果有蔣振育這個大股東在身後掣肘,她這位置又怎么能坐的舒服。可即使這樣,林愛妍還是擠破了頭想爭,你說為什么?」

陳珺說了一半又給我拋出個問題來,我在腦海里反復搜刮那些可憐的經濟知識,最後還是一頭霧水。但我能感覺到陳珺似乎對林愛妍這個人很有意見。

「陳阿姨,這方面我真的懂得不多,您就別問我了。」

陳珺露出了一絲無奈,「好吧,我來告訴你,當然這都是你媽媽察覺後告訴我的。因為蔣振育只是個顯名股東,他的身後還有一個隱名股東。雖說隱名股東是不實際參與經營的,但很明顯,這個隱藏的人或是公司和蔣振育甚至是林愛妍之間都有著協議。」

我快速揣摩著這兩個新詞的含義,「所以您的意思是,表面上這公司是蔣振育說了算,可實際上背後還有其他推手?」

陳珺點點頭,「差不多是這意思,而且背後的那位對於這兩位的約束力相當大。所以林愛妍這么拼,大概率是在爭取背後那位的支持。」

「那這些和我媽又有什么關系?」我很難想象沐婉荷在這場權力之爭中能扮演什么重要的角色。

「曾經的se基本上就是這兩位出風頭,大家都是跟著站隊,有些站隊站不好的就干不下去,甚至受到傷害。小沐進去的時候是我替她爭取的hrd,但短短三個月她其實就已經開始接手cao的工作了,直到上一屆的cao因為站隊問題被擠壓到慘淡離職。現在小沐在cao的位置坐到現在,你以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陳珺低垂下眼眸,像是感嘆又像是心疼。

「那我媽是站了哪邊?」

「她哪邊都沒站,她把原本夾縫求生存的態勢硬生生干出了cao應該有的地位和威望。進se之前,我就告訴她,我只能保護她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如果不行就趕緊撤出來。可小沐真的是太聰明了,入手的方式也是極其獨特。」

陳珺的語氣不乏贊美,聽得我越來越好奇,我真的很想知道沐婉荷到底是怎么做的。似乎是看出了我眼神里的期待,陳珺喝了口茶,沒再繼續賣關子。

「小沐做人事很有天賦,因為她有親和力,進公司沒多久就發現了se長期存在的頑疾。公司里拉幫結派走關系的小領導數不甚數,而導致的問題就是對低層員工不友好,福利待遇雖然還說的過去,但工作壓力極大,上級對下級的壓迫也很嚴重,霸凌和日騷擾事件時有發生,不少女孩子都受到過來自上級的騷擾。甚至在有的部門,日騷擾以及欺負底層員工已經成了無法更改的慣例。誰都想有個體面的工作,問題是你能不能承受體面背後的骯臟。這個問題一直存在,可沒有一屆管理者能解決或是想解決。小沐接手工作後,就挑了這最難啃的骨頭下手。

她的辦法很簡單,鼓勵低層員工革命!」

「……革命?」我努力半天也想象不出沐婉荷搖旗吶喊鼓勵大家革命的畫面來。

接著陳珺也來了精神,繪聲繪色的給我描述了這場革命之戰。

這些受欺負的職員大多數都是年輕人,而且以女孩子為主。她們勢單力孤,上投無門,又怕被穿小鞋,加上現在工作不好找。支撐不住的人自然選擇離職,但仍有部分人只能選擇忍氣吞聲,而周圍幸免於難的同事更是由同情慢慢變成了麻木。

當一件惡事變成理所當然的時候,他們就會忘記反抗而只想著如何自保。

沐婉荷一開始便時不時進入底層員工的聊天圈子,找人談話,挑出日子倔滿肚憋屈的刺頭來。大家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很容易相信別人,也很容易受鼓動。

於是在沐婉荷的指導下,他們開始設陷阱,留證據,接著三五人一起來舉報。

沐婉荷對他們私下承諾,舉報之後怕被穿小鞋的可以當即辭職,她會幫忙另外安排工作,原則只有一個,那就是保密。

她看人的眼光很准,挑出的那幾位很快就收集到了足夠的證據。舉報之後,如預料中一樣,上級要求沐婉荷把事情悄悄壓下去,給點小懲罰就息事寧人。

可沐婉荷早就安排革命者把視頻證據拉上了網還配上了血淚痛訴的文案,幾個舉報人完事後立刻就辭了職,然後分散到了陳珺的各家公司里繼續工作。

於是這件事變成了低層員工不滿的抗爭,卻和沐婉荷毫無關系,而為了平息輿論,涉事人員都被炒了魷魚。而沐婉荷便借著平息民怨的旗幟改善了加班機制,並為大家爭取到了更多的個人休息時間。

同時她安排人事部門員工時不時為各個部門送去小點心,下午茶,而這些都是沐婉荷自掏腰包。雖然都是蠅頭小利,但加上沐婉荷女神的氣場以及懷瑾握瑜的品日,很快就收買了大批的人心。

小范圍的革命嘗到了甜頭,這幾位舉報人也成了沐婉荷的心腹,他們開始私人鼓動大家,很快小范圍的團體開始慢慢復蘇,尤其是那些可憐的女孩子,有了沐婉荷背後撐腰。她們開始重新爭取掌握主動權,一時間風聲鶴唳,以至於到最後有的部門團建時要求所有員工都得把手機放在桌上,原本那些不老實的小領導開始如坐針氈。

革命火種越來越多,卻都在沐婉荷的掌控之下,因為如果不按照她的指示而擅自行動,新的工作也就沒了。她恩威並施的把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了一起直到將公司財務部臭名昭著的副總監拉下馬,這一下,大家徹底把沐婉荷奉若心中的女神。

高層震動了,se的企業形象在短短幾個月一跌再跌。蔣振育第一次和沐婉荷做了正面交鋒。沐婉荷的說法很簡單,一切為了公司及員工利益。畢竟所有被爆出的領導者各個都是劣跡斑斑,沐婉荷完全是在行使自己的正常職責。半個小時的談話里蔣振育完全沒占到理,雖然他早就知道這一切和沐婉荷脫不了關系,可眼下沐婉荷早已經不是那個剛剛進入公司的空降兵。

回了辦公室的沐婉荷繼續加重了籌碼,很快一則她要被迫離職的小道消息暗暗的傳播開來。公司論壇瞬間就爆了,低層員工其實是很容易被煽動情緒。人力資源部門幾個人實名表示如果沐婉荷離職他們也辭職,跟著全公司各個部門都有人接連響應,其中不乏一些核心人才。

陳珺則在背後全力支持,隨便se流出多少人,她都能想辦法收了,畢竟在她的圈子里也不乏有實力的公司。

最後的高層會議上,一直和蔣振育不合的林愛妍也站在了沐婉荷這邊,話里話外表示公司日漸腐朽都是蔣振育管理不善的問題。蔣振育雖然貴為董事長,但說到底還只是個有實權的傀儡。如果真因為沐婉荷而引起辭工潮,他自己也下不來台。

於是三個小時的會議結束沐婉荷大獲取勝,被當場任命為新的cao。

陳珺下班後特別來接她要給她慶功,可沐婉荷卻非繞到大菜場去買了菜,因為那天正好是周五。

「所以你媽媽在最短的時間里站住了腳,而且站的極穩,在原本兩人稱霸的公司里硬生生插了進去。當出現三極化時,情況就會出現戲劇化的轉變,蔣振育和林愛妍都朝小沐投來了橄欖枝。但小沐一直以來都是既不得罪也不妥協。雖然你媽媽在公司收獲了民心,可總體實力上還是比不了那兩位。為了能在以後的工作里不被掣肘,小沐又走了第二步棋。」

我想聽書一樣聽著陳珺敘述,完全入了迷,眼睛都不眨的盯著陳珺。

「研究院對於se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塊,但研究院和公司內部管理基本是完全獨立的,而上一任院長幾乎從不會過問公司的事。張寧的突然到來是一個很好的契機,他雖然是個高端人才,但那人老實的實在讓人無語。所以如果沒有小沐,他日子也沒現在這么好過。」

聽到陳珺口中描述的張寧,我忍不住長嘆了口氣。

「小沐從張寧回來後,就反復往政府里跑,最後終於為他爭取下一個學成歸來,回饋祖國的明星專家招牌。這個招牌可以算是小沐一手打造的。在政府和社會上有了良好反響和聲望後,張寧在公司地位就已經超過了原來的老院長,因為張寧的背後可以說是政府在撐著。而他自己和整個研究院很自然就被小沐拉進了公司的戰局里,並且還是心甘情願的。背後有張寧和研究院做背景,底下有民心做支撐,小沐才算是完全在公司占據了一席之地。所以現在的se,蔣林之爭,小沐才是關鍵,她傾向誰,誰贏的概率就大。她是公司微妙平衡的關鍵,所以我才說她現在是舉足輕重。」

我聽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看著陳珺發呆,沐婉荷是厲害,簡直是太厲害了,難怪每個人都要告訴我這句話。這些事聽上去似乎很容易,但真正能做到這么漂亮應該還是花費了她很多的心血吧。

「既然這樣,那我媽為什么要躲著蔣新呢?」

「躲?」陳珺似乎對於我用的這詞非常不滿。

「合著我剛剛都白說了,就蔣新那貨色能讓小沐躲起來?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我就納悶了,怎么覺得在你心里你媽媽這么柔弱呢,好像誰都能欺負她一樣,你和我認識的是同一個沐婉荷么。」

「我也納悶啊!」我跟著忍不住也吐槽了一句,陳珺描述的沐婉荷和我身邊這個差距也太大了。那個時不時「哼」,時不時鑽我懷里,時不時說些傻愣愣的話,明明這才是我認識的沐婉荷呀。

「我是真搞不懂你們母子倆,還是和你說明白點吧。原本的se已經陷入了平衡,俗話說水至清則無魚,這種情況下小沐想調查一些東西就得不到很好的機會。

蔣新原本就是個不太受他爸爸待見的浪盪子,只是小角色,但他的出場就像是一團污泥砸了進來。他的目的也很明確,肯定就是小沐和林愛妍。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招數蔣振育不能用,但蔣新可以。我估計這才是他爸安排他進入公司的原因。

因為不管陰謀還是陽謀,不管能拿下小沐還是林愛妍對於蔣振育都是一個好結果。

但對於我們來說,只要水混了,不管是蔣還是林就更容易露出破綻來。所以你想想這時候如果小沐不在……」

「那蔣新的目標就只剩下林愛妍了?」

「答對了,其實時間不用長,而憑林愛妍那女人的作風,蔣新想制服她也是基本沒影的事,但只要蔣新能把林愛妍攪亂,雙方就都有可能露出狐狸尾巴來。

再加上你媽媽最近情緒的確不太好,所以干脆就來一招驅虎吞狼。虎雖然次了點,但利爪和尖牙還是有的。只是沒想到半路殺出了個武松,給虎打死了。」陳珺意有所指的瞥了我兩眼。

「對不起,他對我媽的那些盤算太惡心,我沒忍住。」

「我一猜也是,可你也不想想,你媽媽能安安全全的走到現在,什么人沒遇到過,就算你有想法也應該先和你媽媽商量一下啊,哪有上來就出手的。更何況你媽媽身邊還有我頂著。你真以為蔣新那點破事我們不知道?我告訴你,你第一次見他時,他身邊那個女人就是我安排的。」

我傻眼了,那個看上去一臉陪笑的女孩居然是陳珺的人?

「別看著我,我可沒逼她,她本來就是吃這碗飯的。所以我們對蔣新的了解要遠比你多的多。你想想沒有他爸的暗中幫助,就他那樣的人,自己能把這事運營成這樣么?所以目前留著他比解決他更有價值。而且就算要解決,也應該讓林愛妍解決,絕不該是我們!你啊,太嫩了!」

我承認我的確太嫩了,成年人世界的復雜程度是我這個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學生根本無法想象的。

「你媽媽這兩年和他們爾虞我詐的其實很辛苦,我想著反正就是看著蔣新這點小事,干脆就讓她趁這機會安心去休養幾天。說起來,這事我也有責任,發現你回來,我就應該第一時間找你談談。我是真沒想到,你這家伙手這么快。」

我低沉著聲音,「是我自己的錯,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不過說起來你們還真是母子,連想的法子都一樣,她驅虎吞狼,你也驅虎吞狼,現在倒好,他蔣振育又得跟市局局長較量上了。可惜他兒子的事犯的太大,他多半得丟車保帥。」

陳珺說完居然笑出了聲,但很快就又面色嚴峻起來。

「你可能覺得你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蔣新就算該死,也絕對不應該跟你牽扯上關系,因為跟你有關系就等於和小沐有關系。如果蔣振育知道情況,那他和小沐之間的平衡就破了,到時候才是真的麻煩。而且小沐能處變不驚的在se待這么久還有一點很重要!」

「哪一點?」

「就是她沒有明顯的弱點,別人很難抓到她的把柄,可現在這么一來,她最大的弱點很可能就要暴露了。」我聽了心里一涼,趕忙追問道,「什么弱點?」

陳珺聽我問完,睜大眼睛,沒好氣的抬腳踢了我一下,「還什么弱點?你啊,你不就是她最大的弱點!蔣振育就算沒抓到你設計他兒子的證據,但只要有這么個風聲,我估計他都會拿起來做文章。所以你做的這一切並不能讓小沐受益,卻讓林愛妍成了最大的贏家。」

我是沐婉荷最大的弱點……我嘟囔著默念道。可能是看我的表情有些凝重,陳珺又湊上來拍拍我的膝蓋。

「事情已經出了,想再多也沒用,還是看看你媽媽怎么說吧。我知道你對你媽媽感情深,加上年紀輕缺少社會經驗,很多事情想不到也正常。可你以後絕對不能再這么沖動,在同齡人里你確實是出類拔萃,但這個社會是很復雜的,越是有能力的人越要暗藏劍鋒,你明白阿姨的意思么?」

對於我變成沐婉荷弱點這件事,我的確還有那么點接受不能。明明幾個月前她還是那個被我背在背上的……唉……今晚又是顛覆三觀的時刻,沐婉荷似乎總是有驚喜給我。不過我也基本算了解到大家口中那個厲害的沐婉荷了。

「行了,你也別多想了,今晚就在這住,明天我派車送你去見你媽媽,你把自己收拾精神點,好好給她個驚喜。順便先主動交代下錯誤,至於其他事就讓小沐自己告訴你吧,哎,托你的福,下次見面我都得給小沐賠不是,你這孩子……」

我原本不打算見沐婉荷的話此時根本就說不出口,既然這件事我辦砸了,趁早向沐婉荷坦白讓她早早做好准備就變成了第一要務。

第二天早上,我特地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凈的休閑外套。馬上就要見到沐婉荷了,昨夜所有的震撼和不安都被興奮的情緒所代替,心里歡騰的像是藏了一匹小馬駒。

車一開動就往城外駛去,我和司機閑聊才知道,原來沐婉荷並不是住在醫院,而是住在了陳珺名下一家位於郊外森林中的療養院。

司機送我到了療養院門口,就先一步離開了。進了療養院,我的心跳的越來越快,剛想找個人問問,就聽見不遠處的大草坪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她的明眸里有笑意,聲音中有回轉,梨窩間有暖絮,陽光正好,微風不噪,我總算是又見到你了。

此時的沐婉荷正曲腿坐在草坪上,面前坐了幾個小孩子。她手里拿著卡片,正在教他們認字。

陽光灑落一地,沐婉荷像是上蒼賜予人間的天使,輕輕一揮手,身後似乎就會帶出閃著光點的羽翼。

我貪戀的看著沐婉荷那張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的臉龐,世上為什么會有這么完美的女人,而她為什么偏偏又是我的媽媽呢。

這幅畫面如同花晨月夕,美的耀眼,我不忍破壞,於是就這么站著默默欣賞。

「這個字念『思』,下面是我們學過的心字,上面是個田字。我們在心里的田地里耕種,就能收獲思想。大家也可以多記一個詞,叫做心田,指的就是我們的內心。當你的心田里有什么,你就會想什么。」

一個小女孩指著身旁的胖男孩奶聲奶氣的說道,「沐阿姨,小涵昨天說他想你,那是不是他的心田里有你啊。」

沐婉荷看著男孩,掩嘴淺笑著,大家看沐婉荷笑了,都七嘴八舌起來。

「對,沐阿姨,小涵還說他長大要娶你當老婆呢。」

男孩低著頭,彷佛自己做了什么錯事一樣。

沐婉荷止住了大家的聒噪,「小涵喜歡阿姨,阿姨很高興,但是等你們長大了以後就會遇到更喜歡的人。」

「那沐阿姨,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一個男孩問完後,大家又活分了起來。

沐婉荷應該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張了嘴半天都沒說出話來。可一個個閃亮的小眼睛都充滿期待的看著她。

「阿姨……也有的……」

「是誰啊……是誰啊……是我么……在哪啊!」一陣嘈雜之後,兩道粉霞一點點映出沐婉荷的臉頰,聲音的停頓轉折也越發不自然。

「在……很遠的地方……」

很遠的地方,說的是在國外開會的張寧吧。

可小朋友對這個答案卻不甚滿意,那個叫小涵的男孩子居然還賭氣般的說了一句,「反正我以後就是要娶沐阿姨當老婆。」

唉,想想張寧也不容易,各年齡段的情敵都不缺。也就只有我,連被稱作情敵的資格都沒有。

這時一個護士打扮的女人走了過來,「好了,沐阿姨累了要多休息,你們跟我去別的地方玩。」護士對沐婉荷微笑著,帶著幾個小活寶走遠了。

沐婉荷卻還坐在草地上發呆,我走到離她幾米遠她都沒發現。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把外套和里面的襯衣都拉平整,然後才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沐婉荷有些迷茫的抬起頭,然後呆在原地,眼神也定住了。我有些尷尬的喊了一聲,「婉荷姐……我回……」

話沒說完就看見沐婉荷飛撲了過來,宛如張開了羽翼。她在離我一米左右的時候就已經一躍而起直接雙腳離地的撲進了我懷里。

我被沐婉荷整個人撞的連退了好幾步。只得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扶住她的背,幫著她掛在我的身上。

她抱的很緊,我被勒的都有點喘不過氣來。

就在我還沒享受夠那入懷的柔軟時,沐婉荷突然拍了拍我的後背,「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我聽話的彎腰讓她雙腳接了地,這才發現剛剛那下實在引來了許多目光,沐婉荷臉色越發紅潤,眼神中流轉的全都是無比欣喜的光彩。

「你怎么會在這?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就許你突然襲擊,還不許我給你個驚喜?」我根本抑制不住拉高了嘴角。

沐婉荷拉著我就往屋里走,上了樓後一直進了最里側的房間。這房間還是個一室一廳的套間,純白色的簡約北歐風裝修讓人走進的那一刻就覺得心神安寧。

陽光穿過米色的窗簾,拉出一道斜暉,被一旁實木書椅的陰影切割成塊,這里的環境還真是適合療養。

「婉荷姐你身體沒什么不舒服的吧。」雖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緣由,但我還是想聽沐婉荷親口確認她的身體狀況。

「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下,這里環境也好,媽媽不過就是忙里偷閑。」沐婉荷拉著我坐了下來,把桌上的水果往我面前送。

「我洗過了,吃點吧。」

我拿起一個蘋果,猶豫著還是放了下來。

「婉荷姐,對不起……我……我闖禍了。」

沐婉荷只是快速的蹙了下眉,接著便帶著微笑伸手放在我的手上捏了捏。

「闖什么禍了,總不會被學校開除了吧。」

我鼓著腮幫子低下頭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糾結半天說了一句不著邊的話來。

「蔣新販毒被抓了,腿也殘了。」

沐婉荷猛的捏緊我的手,接著緩緩放松了下來,我低著頭只聽見她輕聲嘆了口氣。

「是上次電話吧,聽見護士的聲音,以為媽媽住了院,接著托人打聽了公司的情況,估計是托的沈浪,然後以為媽媽受了欺負,結果回來以後一沖動就想辦法動了蔣新?是不是?」

我慢慢抬起頭來,半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也太神了吧。

沐婉荷估計是看了我的傻樣,露出一抹淺笑,「傻樣,你別看我笑了,其實媽媽還是挺生氣的,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就是學不會相信媽媽。哎,只不過你現在就在我眼前,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沐婉荷說著笑容慢慢成了苦笑。

「媽,對不起,是我不懂事太沖動。陳珺阿姨已經教育過我了,她也把你這兩年的事都和我說了,你可真厲害。」

「那你都干了什么,跟媽媽說說吧。」沐婉荷一手托著下巴,一手從果盤里挑出一個提子。

我剛想說話,她就伸手塞進了我嘴里。我只好一邊嚼著一邊說著我回來做的一切。沐婉荷則拿起水果刀開始切蘋果,切一小塊就往我嘴里塞。

於是敘述的全程,我半邊腮幫子都是鼓鼓的。我也不知道沐婉荷有沒有認真聽。

說完時,蘋果也吃完了,我舔著嘴唇等著沐婉荷的發落。

「所以你就因為看到他和別人聊天和那些偷拍的照片就決定收拾他了?」

我猶豫著點了點頭。

「別人偷拍媽媽幾張照片就被你弄成這樣?你是不是太狠了點。」我完全看不透沐婉荷此時的心理,語氣也有些玩味。表情更是似笑非笑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說的話太過分了,我只是剛剛沒和你說。再說我對這種事一直都很狠……」我小聲的嘟囔著,雖然自己是沖動,但我並沒有後悔,因為我知道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早就沖進辦公室把他從樓上扔下去了。

沐婉荷突然就笑開了,「是,一直都狠,像只小老虎。」

我覺得沐婉荷生氣的方式未免也太和善了點。

「不過我覺得自己做的還挺干凈的,而且我和蔣新交流很少,圈子也沒有交集,應該不會讓人聯想到我。」

沐婉荷用她精致的小鼻子用力出了口氣,雙眸里完全是看孩子般的目光。

「蔣振育遲早會發現的,他這個人原本就很多疑,你進入公司的時間和他兒子出事的時間太接近。再加上,蔣新的腿是被你踢傷的,就算蔣新顧及面子不願提,可你們是在健身房里比試的,那里可有監控。何況市局里也不一定就沒他的人,你聯系警方的事,就算石磊不會說,但蛛絲馬跡是少不了的。更何況還有岳宇,他基本算是知道你的實際身份。所以蔣振育只要抓住任意一點查下去,就可能查到你頭上,當然也就等於是查到了我的頭上。而且你知道在這次事件中,你犯的最大的錯在哪么?」

我一副請教的可憐表情,惹的沐婉荷笑出了聲。

「你當時發現自己掌握了現場監控,到他們吸毒之間隔了那么長時間。卻沒有通知警方來接管你的監控,就那么傻乎乎的自己盯著。如果警方第一時間接手了,他們可以選擇更好的出擊時間,而且由石磊提醒岳宇也更有說服力。最重要的是,你會變得更加隱蔽,一石三鳥的計劃就被這么你給浪費了。」

被沐婉荷一說,我才發現自己有多蠢,簡直比和蔣新在公司里公然起沖突更蠢。

「對不起……我當時根本沒想到這個。」

沐婉荷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好了,你今天都說多少遍對不起了。媽媽知道你沒想到,你平時什么事都喜歡自己來,已經養成了習慣。事到如今,就算被發現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別擔心,不會有事的。你呢,也別再做其他的事,咱們現在要求穩求定。」

沐婉荷溫柔的安慰著我,這不由的又讓我想起那句話,你就是沐婉荷最大的弱點。

「這次回來准備待幾天。」

我看著沐婉荷,卻說不出過兩天就要走的話來,我就知道只要看見她我根本就舍不得走。

「剛剛完成了和陸瀟戎的項目,這次可以放個長假……不過如果你需要我立刻回學校的話,也可以。」我吞著口水編著瞎話。

「不需要……」沐婉荷立刻就回應了我,接著趕緊又補充道,「你現在辭職更會讓他起疑,就先在公司陪媽媽待一段時間好不好。」

「好……」

雖然蔣新已經被除掉了,但沐婉荷並沒有急著回公司,而是准備接著休完這一周,但因為我的關系,肯定是回家休息了。而我則繼續去公司照常上班。我自認為是戴罪之身,只想著怎么能打聽更多的消息立功,心思都放在了聽消息上。

而沐婉荷為什么會去se工作,陳珺有什么說不出口的話,這些問題全都被我拋到了腦後。

這一星期,每天早上沐婉荷都把我送到門口,幫我整理好衣裝,目送我出門。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稀里糊塗的從一個書呆子學生變成了擠地鐵的上班族。

這個星期我也總算「有幸」見到了蔣振育的真面目,倒是沒有想象中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形象。梳著小平頭,但腦袋看著還是有點禿。臉型比蔣新還要瘦削,就跟營養不良似得。可能是心理作用,一眼看上去就覺得不像好人。

因為在公司積極日並不太高,所以組長暫時也沒派我什么重要的任務。所以每天晚上一下班,我就趕緊往家里趕。沐婉荷則在家里幫我准備了豐盛的晚餐。

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一切都沒變。

終於熬到了周五,接下來就能好好陪沐婉荷兩天了,回家的路上我連腳步都快了幾分。

這一周我發現自己安寧了不少,可能是剛剛接觸到了另一面的沐婉荷,那股新鮮勁還沒過,又或許是因為那個叫張寧的男人還沒有回來。

我感覺這種久違的二人時光變得彌足珍貴,就讓我再安心多陪她一陣吧,我可以用下輩子的時間來換。

回到家照例先向她匯報公司的情況,現如今在處理se的問題我自然是無條件的全權聽從沐婉荷的安排。

「今天蔣振育對外正式回應媒體,說自己育子無方,願意賠償所有追責女日的精神損失,並就販毒問題全盤接受公安局的處理安排。公司股價這段時間一直在下跌。」我咬著排骨,沐婉荷最近做的菜真是越來越合胃口。

「預料之中的事,只不過此類事件,按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拖,拖到新的社會熱點覆蓋掉舊的,然後才有機會操作其他的事。他這么急著表態,顯然岳副市長給他的壓力不小。眼下他只有先保全自己才能保住其他人,而且對他來說,公司可能比他兒子還更重要一些,反正最近肯定是夠他忙活的。希望岳宇那邊能吸引他足夠的注意力而不要把視線拉倒你身上。」

我想了想又說道,「還有林愛妍又去了董事長辦公室,聽人說好像兩個人還吵架來著。這段時間林愛妍氣勢算是越來越足了。」

「還不是托了你這小武松的福?」沐婉荷佯怒的堵了我一句,看來她已經和陳珺交流過了。

我趕緊扒飯,想著怎么岔開話題,「婉荷姐,你讓唐爍去出差是不是怕你不在,她吃了蔣新的虧啊。」

「有這方面原因吧,畢竟唐爍是自己人,我不看著她總也不放心,況且現在分公司那邊正缺人,讓她過去歷練下也好。這小丫頭有點傻乎乎的,還需要磨練。」

我點點頭,幾句話說完,我一碗飯也吃了個精光。

「婉荷姐,你手藝真的越來越好了。」

沐婉荷拿過我的碗又乘了一碗飯,「多謝誇獎,不過你要是能把這些菜都吃完,媽媽更高興。」

「沒問題。」

吃完飯,我們又恢復了以往的電視娛樂時間,正巧這幾天在公司沒事,我偷偷看了部新片,還不錯。

「婉荷姐,咱們看部懸疑片吧,挺好看的。」

沐婉荷側身盤腿坐在沙發,靠在我身邊,「你決定吧,你喜歡看的媽媽都挺喜歡的。」

我找到那部「輪到你了」,興致勃勃的投入了劇情。可沒想到沐婉荷只看了第一集,表情就有些不對。雖然她沒說,但我還是發現了異樣。

「婉荷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愛看這種啊。」

沐婉荷卻看著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有點不明所以,「你要是不想看,不然咱們就聊聊天?反正我都看過了。」

沐婉荷咬著下唇又反復看了我兩眼,「最後男主和女主怎么樣了?」

我撓撓頭,「婉荷姐,這可是懸疑片,劇透就沒意思了呀。」

「我想知道……」

「……女主第一季最後被殺了,但是男主後面會報仇的。」

沐婉荷皺起眉狠狠白了我一眼,「那我不要看了。」

我是真沒理解沐婉荷這個殺氣騰騰的眼神,懸疑片里死人不是再正常不過了么。

於是我只好關掉電視,放回遙控,剛想找個話頭和沐婉荷聊聊,卻發現有張紅色的優惠劵被夾在茶幾隔層里。

我好奇的抽了出來,原來是張溫泉招待券,還是內部供應的。仔細看了下,可以免費提供兩人兩天一晚私人溫泉vip套間。

「婉荷姐,這是哪來的啊?」

原本還在愣神的沐婉荷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東西,「哦,前段時間陳姐給我的,這家溫泉好像剛開業不久,送了她幾張票,她沒時間去就給了我一張。我自己一個人又不會去這種地方,所以就隨手丟那了。」

「不過看上去好像很不錯啊。」我說著話拿過手機搜了一下。

「我的天,住一晚要兩千八百塊。」沐婉荷聽到這話也好奇的把腦袋湊了過來。

「這么貴,會有人去么?」我下滑著屏幕,露出了套間的室內圖,房間基本算是半日式裝修,從圖片上看顯得十分精致。外面則有個與外界隔離的超大庭院,地上鋪著鵝卵石,一圈竹林中藏著兩個私人溫泉池。

很明顯,一直習慣於質朴簡約生活的我們都被這華美怡人的環境吸引住了。

我拿起招待券看了眼,有效期已經不足五天。

我們倆看著招待券都沒有出聲,就那么傻傻的盯了半天,最後我轉頭看向沐婉荷,沐婉荷也正巧轉頭看向我。

「不然……」

「不然……」

……

收藏以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