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恪事先在東關的北面、挖了一片水塘,將旁邊的大塘澤里的水引到了關前。秦亮遂叫胡遵攻下東關之後,便派人去把北面的水塘填了;同時派人到東邊的群山上修築工事,駐軍守山。
然後魏軍便能打通主戰場、到北面王飛梟部之間的陸地通道,不用再依賴於東興堤上的浮橋;以此保障退路,以及運輸路線。
中軍主力、胡質麾下的青徐軍,則於明早見機行事。若是諸葛恪退兵,魏軍主力便行追擊,以圖擴大戰果;但若諸葛恪犯蠢、還要繼續陣戰,那便沒什么好說的,繼續干仗。
夜幕降臨,濡須水岸的半島上,一片火光,遠遠看去,如同是漫天的繁星!
魏軍營地上的喧嘩聲小了不少,在夜幕的掩蓋下,幾乎不像是有好幾萬人馬聚集的地方。
戰場上的屍體還沒來得及處理完,但死人是沒有聲音的,晚上也看不到了。此時氣氛最消沉的地方,反而是戰場東北邊、那處村子附近的傷兵營。血腥味之中,夜空里彌漫著各種各樣的聲音,疼痛的砷吟縈繞四面,一刻也不消停。
小名叫阿莠的士卒運氣好,被安排到了一間茅屋內、還有張草席。他的腿骨被鈍器打斷了,隨軍郎中給他做了夾板,正躺在草席上,睜著眼睛聽周圍的聲音。
旁邊躺著他的同伴,同伴更慘,腹部被人捅了一刀,鎧甲都被刺穿了,整個人躺在那里完全不敢動。一動就痛得叫喚。
人躺久了非常無聊,阿莠又睡不著,便在那里自言自語:「莠在我們家鄉、便是狗尾巴草,也不知道我娘為啥要取這個小名……」
沒想到旁邊肚子上挨刀的同伴還醒著,同伴完全不在意阿莠說什么,扭頭猶自道:「我是不是會化膿而死?」
阿莠沒回應,他倒是想起了以前村子里、有個人砍柴劃傷了背,後來都長蛆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同伴又道:「聽張將軍說,死了家眷能按丁口分到田、絹布財物,田稅十年減半,三五戶還有頭牛、鐵犁,此言當真?」
阿莠這才開口道:「應該是真的,之前便有士家分到了。大將軍府還會派官吏到營中來問,????????????????前後問幾次。」
同伴盯著茅屋頂,長嘆了口氣,隱約又有點欣慰,「還好不用擔心身後事,也不算死不瞑目。」
阿莠卻心里一酸,脫口道,「死了還好點,比殘了qiáng。」
同伴扭頭想看他的腿,但不敢動軀干,只得頹然放棄。
阿莠道:「我也想一死了之,不必變成沒用的殘廢,回去人見人嫌!」
同伴好言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汝無牽掛之人嗎?」
阿莠忽然聲音變樣道:「我現在便是想回去,再看看家中小女,她很乖巧,從小就很懂事。」阿莠想描述小女的長相,但不知怎么說,只得嘆氣道,「相貌也生得好。」
就在這時,忽然門口傳來了激動的聲音,「拜見大將軍!」「這么晚了,大將軍怎會前來此地?」
阿莠也小心地坐了起來,朝門口觀望。
大將軍的聲音道:「清洗傷口的水都要先燒開,包扎的布也要用開水煮過。」
隨軍郎中道:「仆等謹記大將軍之令,不敢違抗。」
秦亮走進了茅屋,能動彈的人都抱拳道:「拜見大將軍!」
「不必多禮,躺著罷。」秦亮做了個手勢,接著說道,「諸位為國家盡到了職責,爾等的戰爭、已經結束了。現在你們只要盡力活下來,便可回到家鄉、與家眷團聚。」
眾人紛紛應聲。
大將軍秦亮只說了兩句話,便轉身離開了此地,大概因為還有很多地方要看。
沒一會,土牆洞一般的窗外、又隱約傳來了一聲嘆息。
這時有兩個聲音道,「大將軍仁義也。」「既入行伍,死於沙場、馬革裹屍,正是他們歸宿,請大將軍勿要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