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門寶音今天心情不太好。
他覺得了尼格所有事都指派自己,辛苦攻城一天,夜里還得守營,又要上山捉驅口。
當大火燃起、山頂上的砲石砸落,他那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惡劣。
「快走!」
火勢起得很快,宋軍在這小寨中堆了許多枯枝、潑了火油。
火箭一落,茶村、屋舍頃刻騰起熊熊大火。
正在屋舍內的蒙卒陷入大火,屋舍外的蒙卒剛被砲石砸中,個個慘叫不已。
圖門寶音迅速領了幾人向寨子外沖去。
「嗖!」
有利箭射來,bī退了他們。
「有埋伏!都到我這來,一起沖出去!」圖門寶音大喊道,「嘎爾迪,帶上你的人!」
「我受傷了。」嘎爾迪吼道:「我被砸中了……嘶……好痛!」
火光把小寨子照得如同白晝,圖門寶音轉過頭,目光掃過人群,赫然見嘎爾迪的右邊臂膀已不見了,血淋淋一大片。
「長生天吶……快,你們幾個扶起嘎爾迪。」
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聚集了近百人,朝著大火外的樹林射了一撥箭,暫時將宋軍的箭矢壓制住。
「走!」
他們向外沖去。
圖門寶音留了個心眼,特地走在隊伍的中間。
前方有人著了火,在地上翻滾著,滾入小溪,冒起一團煙氣。
有人中了箭矢倒在火中,嚎叫不停。
圖門寶音心中大恨,決定沖出這里之後一定要殺光那些宋兵。
但當他踩著士卒們的屍體,好不容易脫離火海,放眼望去,只見樹林里已看不到宋軍的身影。
周圍滿是慘叫聲,砲石還在不停從山頂砸落,喧囂而慘烈。
「嘎爾迪,你在哪?!」
圖門寶音看著一個個在地上打滾的著火者,好一會兒才找到嘎爾迪,他半個身子又都是傷,每滾一下都是嚷得極為痛苦。
「快給他滅火!」
士卒們撲滅了嘎爾迪身上的火。
圖門寶音見此慘狀,撲上去已是滿眼撲紅。
「走,快走……」
「不……不能走……用溪水滅火。」嘎爾迪伸出僅剩的一只手,喃喃道:「救他們。」
「滅不了火了。」圖門寶音哭道:「山頂上在打砲,被砸死更多人,我們就走不了了,你起來,我們走!」
「山……山太他娘多了……我好煩啊……」嘎爾迪眼神已然空洞,道:「四年多了……全是山……我連看見大xiōng脯都煩了……」
「你在說什么啊,快走吧!長生天,救救他吧長生天。」
「我要死了……沒被瘴氣毒死……賺了兩年……好想草原啊……」
「走,我帶你回草原。」
躺在那的嘎爾迪沒有再說話。
「嘎爾迪!」圖門寶音大哭。
他捧著嘎爾迪有些燒焦的屍體,鼻涕眼淚都流了下來。
「你說話啊!我告訴你……我十五歲就進了你額吉的帳篷,你氣不氣?你活過來啊!額秀特,我跟你額吉好過,額秀特……」
宋軍的箭矢又射過來。
沒有時間給圖門寶音哭了,他放下屍體,帶著數十人向山下奔去。
宋軍沒有追,但等他跑過山林,有幾支冷箭從他身後的樹上射下來,釘在了他的腿彎處。
圖門寶音悶哼一聲,只覺腿上一陣酥麻。
他知道箭頭上淬了毒,這條腿沒了。
但他只能咬著牙,繼續跑。
「都別慌,把箭扣上弦。宋軍敢露面就殺光他們!」
眼下的情況就像是遇到了狼群,不能顯得軟弱,否則宋軍就會包圍上來……
一直以來,圖門寶音不覺得打仗殘酷。
他從小就宰牛殺羊,打仗無非就是把人也像牛羊一樣宰殺。
屠城,熬屍油,或把腐臭的屍體拋進城內散播瘟疫……這些都只是攻城掠地的手段而已。
唯有到今夜,他突然覺得打仗太殘酷了,他和嘎爾迪,也在如牛羊一般任人宰殺。
他想起小時候第一次殺牛,阿布說「牛會流淚,會跪下,但它只是畜生,不用心軟……」
想著這些,圖門寶音只覺腿越來越麻,心里越來越恐懼。
終於,他沖到了山下的緩坡。
「快上馬!」
下一刻,圖門寶音驚愣在那里。
「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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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中,熊山湊到摟虎與鮑三身邊,問道:「要不要追出去,殺光他們。」
「還剩七十多個,若是拼死反擊,怕我們有太多傷亡。」鮑三道:「且縣尉交代了,不可貪功戀戰。」
「這是個斬首的好機會。」
「今夜主要還是拿他們的馬匹。」鮑三搖了搖頭,眼中泛起冷sè,道:「蒙韃沒了馬,孤軍陷在這,早晚能殺光他們。」
說著,他回過頭看去,只見夜sè中的新兵們眼睛里皆有雀躍之sè。
他們已經不太怕蒙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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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嚁……」
李瑕正策馬狂奔,忽聽一聲長長的哨聲。
他回過頭望去,只見一員蒙卒竟已搶到了座騎,正駐馬吹哨。
大多數亂竄的馬匹並不理會吹哨聲,卻也有幾匹馬回過頭,向那蒙卒跑去。
很快,對方只帶著幾騎人,迅速向李瑕追了上來。
「嗖!」
一支箭矢激射,正中一名探馬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