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被狂風卷起,落在地上,很快又被踩踏成血水。
一名宋兵大步奔跑著,長矛捅出去,刺穿一名蒙卒的後心。
那蒙卒原本是有盔甲的,被刺之時卻是已脫掉了,也許是為了能跑得快些,也許是怕掉入黃河會被淹死……慌亂之中想得還蠻周到。
這宋兵將長矛拔回來,繼續向前追去,趕到河岸邊,對著另一名趴在冰面上的蒙卒又是一捅。
冰面被太多人踩過之後,滑得厲害,那蒙卒滑倒之後努力想要爬起來,pì股抬得高高的。宋兵的長矛一捅,便將其戳在冰面上。
「呃……求你饒命……」
那名蒙卒被釘在冰面上,翻身都翻不過來,努力側過頭,哀求道:「我……我不是蒙古人……是太原人……文水縣……文水……」
他很想活,眼神里滿滿都是哀求,嘴里念著家鄉的名字,滿是眷戀。
宋兵感覺到了一股力道從矛桿傳過來。
那是被刺在長矛下的敵人最後的生命力。
於是這宋兵用力拔出長矛又重重戳了兩下,將這蒙卒完全捅死。
沒什么好可憐對方的。
因為從軍久了,習慣了、麻木了,就這么殘忍……
「猢猻!對著倒地的窩囊廢亂捅個錘子,去追那些敢反抗的啊!」路過的隊正叱罵了一聲。
「隊正,追過去嗎?」
「看看再說!等命令!」
隊正揮舞著帶血的刀又匆匆跑開,臨走前還罵了一句。
「把他們殺慌,讓他們怕,懂不懂?!」
被呵斥的宋兵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拔回長矛,捅了捅冰面,向北面看去,眼前的場面讓他呆愣住。
渾濁的浪濤顯得非常有力,像是個瘋子一般,舉著大冰塊亂砸,砸得一排排的冰面紛紛塌下去。
就像是,碾麥田一樣。
「娘哩,咋有這樣的河……」
他是漢中勉縣人,不可置信。
說起漢水,那是「銀漢迢迢」「漢水悠悠還漾漾」,相比起來,黃河就實在是太過於bào躁了。
「河神發怒了!」
普通小卒理解不了黃河,杠起長矛,雙手合十,朝黃河拜了拜才繼續掃盪。
一個人提著長矛在西岸追殺著蒙卒跑,這只是整個戰場里最小的一個場景。而成千上萬個這樣的場景,構成了數萬人瘋狂逃命的潰敗。
終於,爆炸停了,城頭的火炮也啞了。
浮冰堆積在一處,猶承受著浪濤的拍打。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距離第一聲爆炸到現在,蒙軍都還在冰面上跑著。
黃河上的冰面在崩裂了該有二十余里之後,平息了許多。
但冰川上出現了一道可怕的裂縫,還在一點點擴大。
「咔達。」
冰塊爆裂的聲音十分清脆,也十分嚇人。
「追過去!」
「追過去!」
這宋兵於是跟著同袍們沖上了冰面,他們排成一排,驅趕著蒙軍,造成恐慌。
只見前方有許多蒙軍正堵在一道大裂縫前。
宋兵們毫不猶豫,長矛捅了上去。
「啊!」
「宋軍殺來了!」
一名蒙卒聽得身後的叫喊,連頭都沒回,根本沒看清有多少宋兵殺過來,只拼命推前面的同袍。
「快!快!」
終於,他看到了前面的裂縫。
七尺多寬,用力一跳就能跳得過去,混亂中,看到有的人卻沒能跳過去,落入冰冷的黃河水中,嚎啕大喊。
他管不了這些,用力一推,擋在他前面的另一名蒙卒躍到對面,頭也不回地逃遠了。
他於是也准備起跳……
「啊!」
沒等蓄力,身後好幾雙手推來,將這蒙卒推下了裂縫。
黃河水冰冷刺骨,他拼命游了兩下,一把攀上對面的冰面。
手上馬上就是劇痛傳來,後面躍過來的蒙卒已一腳踩在他手上,不等他起來,又是另一個人砸在他身上。
「咕嚕咕嚕……」
涌動的河水已將他裹到冰面底下,他瞪大眼,看到的只有透過冰面的隱隱約約的腳底。
用力一敲冰底,聲音很悶。
「咚。」
一個個想要逃命的蒙卒躍過冰面,從他頭頂上逃過,他卻只能在冰底掙扎,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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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弘正縱身一躍,摔倒在冰面上。
他手腳著地爬了幾步,才松了心神,便聞到一股惡臭。
定眼一看,前方是一具屍體,而自己的手正按在那死者shī jìn流出的穢物上……
「嘔。」
張弘正吐得不行,終於忍不住大哭。
整個戰場上有上萬人在哭,在悲嚎,但唯有他還能處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里哭。
他今年二十歲,從小習文練武,在軍中校場上摸爬滾打長大,常在淮河邊與宋軍作戰,並非毫無閱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