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個我們知道。」
嚴玉成振奮的神情就淡了些。
「這位元老去年十月十號和今年四月十號寫給黨中央的信,已經印發到了縣團級單位。」
「那不一樣。」
周先生篤定地說。
嚴玉成又有些振奮:「有何不一樣?」
「寫這兩封信時,他尚未恢復職務,如今恢復了職務,這就很說明問題。看近段時間的報紙,似乎也有了些不同的聲音,雖然還不是主流,畢竟是一種改變嘛。」
柳俊暗暗點頭。
周先生到底是搞黨史研究的理論工作者,在這方面甚是敏銳。要知道黨報的評論員文章有時就等於是政治風向標。
「因此我以你們兩個人的名義,寫了這篇文章。」
柳晉才問道:「周先生,為什么要以我們倆的名義?」
嚴玉成就瞪了柳晉才一眼,怪他不該問。
周先生是沒摘帽的「反動學術權威」,寫這樣的文章,不是自找麻煩?
周先生笑笑:「如果你們覺得可行,我就發出去了。」
嚴玉成和柳晉才面面相覷,一時難以決斷。
柳俊站起來,說道:「周伯伯,要投到哪個報社?我幫你去寄。」
「小俊!」
柳晉才厲聲喝止。
他們兩個大人尚未拿定主意呢,這小pì孩又來搗亂。
其實柳俊早就有這個意思,要寫點什么。奈何理論功底不足,遲遲不敢動筆,怕惹人恥笑。再者也覺得這個時間有點不大好拿捏。
在柳俊的記憶中,好像要到一九七八年的下半年,《人民日報》才會刊發那篇著名的評論員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
這個時候qiáng出頭,委實不知後果如何。
柳晉才無意間轉入仕途,這種小小的改變還則罷了,畢竟是非常局部的事情,影響不會很大。而「真理標准大討論」是影響到中國今後數十年歷史走向的超級大事,假如由自己這個前世草根今世毛孩的莫名其妙的重生者來提前引發,想想都有些膽寒。
本質上,柳俊就是那種謹小慎微的平民性格。
如今周先生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柳俊相信他的眼光。
「周先生,是不是再等等看?」
柳晉才遲疑地道。
「為什么?」
周先生不動聲sè地反問。
「這個……等局勢再明朗一點,是不是更穩妥一些?」
周先生點點頭,轉向嚴玉成,語氣依舊淡淡的:「玉成,你的意見呢?」
嚴玉成沉吟著,很小心地道:「我覺得再等等也未曾不可……」
「嗯,那也好。我只是幫你們出謀劃策,主意還得你們自己拿。」
周先生平靜如常,只是眼里分明有了些許失望的神sè。
柳俊提起茶壺,給他們每人碗里續了些茶水,說道:「周伯伯,我今天看《五代史》,看到李存勖的故事了……夾河大戰之後,後唐明顯占據優勢,可以說形勢大好,庄宗為什么還要冒險率輕騎突擊大梁呢?」
柳俊老喜歡拿李存勖說事,倒不是對他特別偏愛。而是這個人身上確實有許多值得借鑒之處。
「當其盛時,舉天下豪傑,莫與爭鋒;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
這是歐陽修對李存勖的總結。
一個每戰必親臨前敵的皇帝,一個幾乎百戰百勝的皇帝,一個運氣好時天下無敵點子背時中流矢身亡的皇帝,能沒有故事可說么?
「富貴險中求嘛。」
周先生淡淡地笑,瞥了嚴主任與柳晉才一眼。
「凡事要等到有十分把握才做,好事都是人家的了。」
兩位主任的臉頓時就紅彤彤的,煞是可愛了!
周先生卻意猶未盡,摸了摸柳俊的頭,笑道:「能學以致用,果然孺子可教。」
柳俊心中只有苦笑。也就是嚴伯伯和自己老爸,要換作別人,這可是要生恨的。就算自己年紀小,生不起恨,起碼也不是啥好事。畢竟柳俊心理年齡已經四十歲,這個能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往後還得再低tiáo一些才是。
許是被這一老一少不著tiáo的師徒倆tiáo侃,嚴主任心中不服,忍不住問道:「老師,這文章,報紙敢發嗎?」
周先生眯起眼睛,慢條斯理說道:「有沒有報紙敢發,總要試試。我有一個老同事,現在省報做編輯,也是個不怕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