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論實事求是》如期刊發,不過沒再加編者按。估計《論實事求是》已經引起足夠的重視,如今嚴玉成和柳晉才已成為n省理論界的名人,就沒有必要再隆重推介了。
嚴玉成和柳晉才懸著的心先自放下一半。
且不論第二篇文章引發的震動如何,省報能刊發出來,就證明高層許可這種不同意見的存在。
見這兩個受處分的基層干部兀自不肯消停,n省理論界更加熱鬧起來。一時間駁斥文章鋪天蓋地而來,擠不上省報的版面,那就上各地區的黨報,還有一些理論性極qiáng的月刊也增發了號外。
而向陽縣也終於有了些反應,盡管這反應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戰戰兢兢。
被指派直接出面的是紅旗公社革委會主任張木林。
張主任找到柳晉才,未語先笑。
「晉才,忙呢?」
柳晉才其時正在辦公室伏案查看公社的一些賬本,柳俊則坐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惡補《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
既然有心要做衙內,就得想法子先讓老子上位。今後一段時期內,干部的理論功底是否扎實,也能直接影響到仕途的進步速度。雖然柳晉才不一定要靠柳俊幫忙,做兒子的,多積累點資本不是壞事,緩急之間,或許能派上用場。
「張主任,請坐請坐。」
柳晉才慌忙站起身來,給張木林讓座,倒茶。
這倒不全是面子功夫,撇開張木林的一把手身份不說,柳晉才生性好客。況且張木林是老實人,兩人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疙瘩。
張木林瞥了柳俊一眼,隨即不再留意。
以柳俊的年齡,一時半會還不到讓別人防范的地步。
柳俊料想他必定是來找柳晉才談省報文章的事情,倒想看看這個老實人怎生開口。
「張主任,有什么指示?」
柳晉才笑眯眯的,坐到張木林對面,遞上一支「飛鴿」。
「啊呀,晉才,你別笑話我了,我……我能有什么指示?」
張木林明顯有些局促。
唉,老實人就是老實人,明明職務壓人一頭,在柳晉才面前,卻好像很拘謹。大約在他心目中,柳晉才已經是全省有名的厲害角sè,不能單單憑職務來區分尊卑上下了。
柳晉才理解張木林的心思,心里卻也不免有幾分慚愧。畢竟這可都是人家周先生的功勞。
「張主任,我這人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有什么事,你只管說。」
「啊,沒……沒事,就是隨便聊聊……嗯,晉才啊,你……你和嚴主任發表在省報上的那兩篇文章,嗯……這個,是什么意思啊?」
柳俊拼命忍住笑,暗暗搖頭。
這位張主任,口才可著實不咋的。
「也沒啥意思,就是說說自己的心里話。想到什么,就寫了出來。張主任覺得怎么樣?」
唉,老爸,不帶這么欺負老實人的。你這不是給人家張主任下套么?
柳俊在心里小小的鄙視了老子一把!
「啊,不錯,寫的很好……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文筆很好……」
張木林果然中計,隨口誇獎了一句,馬上就意識到不對,自己這不是贊同柳晉才的意見嗎?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於是立即又矢口否認,一時間鬧了個手忙腳亂。
柳晉才忍住笑,安慰道:「張主任,你也不必緊張,就是隨便聊聊,反正也沒外人。放心,我不說出去,別人不會知道的。」
「是啊是啊,就是隨便聊聊,隨便聊聊……」
張木林腦門子上冷汗都下來了,不住伸手擦拭。
柳俊不覺在心里為他難受。人家都敢往省報上發文章,你嘴里應付兩句又算得什么?至於這么緊張?這個官當得,真是那啥……太憋悶了吧!
柳晉才卻比兒子警覺,問道:「張主任,是不是上頭對我寫的這個文章有什么看法?」
張木林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狠狠吸了兩口煙,鎮定了一下心神,說道:「晉才,我們也算是老同事了,我有話就直說了啊,要是說錯了什么,你別往心里去。」
「張主任,放心。」
柳晉才鄭重地點點頭。
「晉才,上邊有人要我問問你,為什么要寫這樣的文章,還發到省報上去?」
這一下連柳俊也警覺起來。
也許張木林老實,也許是不敢將自己牽扯到這事當中,倒是直截了當說了是上邊有人要問。公社主任雖然官不大,但以張木林謹慎的性格,要指使他摻乎到此事之中,所謂那個「上邊的人」,來頭不小。興許就是崔秀禾與王本清其中之一。
柳晉才沒有急於答話,抽著煙,想了想,才說道:「張主任,我不知道是誰叫你來問的,我也不想知道。你轉告那個人,我是黨員,有發表自己看法的權利。」
老爸,該當是公民有言論自由的權利。《憲法》上都說了的,這理論水平還有待提高啊。
柳俊在心里給老爸更正過來。
張木林點點頭,站起身來。
大約上邊的人也沒過細交代什么,就是要他來探探口風,張木林得到這么句話,也就可以交差了。走了兩步,又覺得自己就這么走掉似乎不妥,回過頭,想要說點啥。
柳晉才笑著擺擺手,張木林也笑了笑,終歸什么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