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王友福的小動作(1 / 2)

柳俊毫不遲疑,將今天在柳家山與五伯他們商量好的一套說辭擺將出來。嚴玉成和柳晉才聽得十分認真,緊蹙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

末了,嚴玉成問道:「這個事情,既然與你無關,你怎么了解得這么清楚?」

「嘿嘿,原本是與我無關的,人家告了狀,tiáo查組來了,就跟我有關系了。這明擺著就是有人想整我爸,間接整你嚴伯伯。你們是領導干部,有組織紀律約束著,這種關口要謹言慎行。我是小孩子,可沒那么多顧忌。難道人家告了我爸,連我都不許回家看看外公外婆啊?」

柳俊侃侃而談,饒是嚴玉成和柳晉才已多次見識他的「成人思維」,一時之間仍有點難以接受。這個小子,當真只有九歲么?假使柳晉才真有問題,大約最適合搞小動作串供的就是柳俊了。尤其讓他們意外的是,柳俊不但想到了「串供」,而且動作神速。事先不跟他們商量一下,直截了當就跑到柳家山將「口供」統一了。這份應變能力,便是許多官場老油條,也未必就有。

嚴玉成沉思稍頃,對柳晉才點點頭。柳晉才也微微點頭作為回應。

柳俊暗暗舒了口氣。

這個小動作柳俊卻是看懂了的。大約在他們心目中,自己已經基本洗脫了「嫌疑」。這一點很要緊,惟其如此,他倆才會將柳俊當成「一條戰壕里的戰友」。不然的話,如果他們老是懷疑制磚廠是柳俊的首尾,怕是很難作古正經來與柳俊商議對策。

那個時節的黨員干部,黨性原則和組織紀律不是一般的qiáng。大義滅親的事情都常有。若他們知道了真相,說不定立馬就將柳俊領到tiáo查組那里「自首」去了。

倘若真的做錯了事,自首也罷,受處罰也罷,柳晉才被牽連也罷,客觀來說,都是應該的。任誰犯了錯誤都要付出代價。問題是柳俊根本就不認為制磚廠搞錯了。硬要指摘,也就是有點不符合眼下的政策。最多到得明年,政策就會tiáo整,自己這么做就是完全合理合法的,運氣不錯的話,說不定還能撈個啥「致富能手」的榮譽稱號,戴個大紅花領張獎狀回家來。

不搞歪門邪道,靠本事賺錢,說破了大天去柳俊也不會認錯。

「如果是這樣,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嚴玉成說道。

柳晉才笑了笑:「我原本就沒擔心。龍主任不是說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嗎?柳家山搞這個制磚廠,我本來就不知道,硬要扯到我身上,怕也有點困難。」

心中無冷病,不怕吃西瓜。

柳晉才當了縣革委副主任,怎么考慮問題還是這般「平民化」?官場上整人的手段多了去了。人家要整你,未必要什么真憑實據,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還斷送了岳飛岳爺爺的性命呢。搞出些流言蜚語來,沒有憑據也能潑你一身屎,還讓你找不到潑屎的人。

看來還是缺乏歷練。

「柳主任,這就是您的不對了,一點都不關心家鄉的經濟建設。」

柳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拿話輕輕刺了老爸一下。

「如今的柳家山,田里有魚,地里有葯,壠里有磚,一派大好形勢。這么發展下去,到得明年,就能打一個翻身仗。」

嚴玉成和柳晉才都是一怔。他們的心思,都放到「走資本主義路線」和「貪wū犯罪」上頭去了,倒沒將此事和農村經濟建設扯上關系。

嚴玉成掏出一支大前門點上,慢慢地吐著煙圈,繚繞的煙霧之中,睿智的眼神漸漸發亮。

「晉才,小俊說的有道理呢。說不定壞事還能變成好事。」

柳晉才官場經驗不豐富,腦筋可好使,馬上就跟上了嚴玉成的思路:「你是說,干脆將柳家山豎立成一個發展大隊集體經濟的典型?」

「嗯,只要這些事情都是以大隊集體的名義搞的,我看這個典型就能豎起來。」

柳俊不由目瞪口呆。

壞事變好事還能這般變法?這招「危機處置」的手段果然了得!

稍頃,柳俊搖了搖頭。

「臭小子,又怎么啦?」

嚴玉成這聲「臭小子」一出口,柳俊就知道大家已經踏進同一條戰壕了。

「嚴伯伯,你也太激進了些。這tiáo查組都還沒開始tiáo查呢,誰知道會查出什么結果來?豎立典型的事情還是緩一緩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嗯,這也有理。」

柳晉才說道:「其實這個典型要不要豎,我看可以再考慮一下。地區派人來tiáo查柳家山,咱們偏就把柳家山豎立為典型,是不是有點和地區對著干的意思?」

這是求穩的做法。

嚴玉成又蹙起眉頭,回想和龍鐵軍的對話。看來派這個tiáo查組還有深層的原因。照常理推論,一個大隊發生所謂的「走資本主義道路」和「投機倒把」的事情,也該由縣里先查。就算涉及到縣革委副主任,畢竟柳晉才不是一把手,上頭還有嚴玉成,由縣里先查還是說得過去的。說不定是地區個別領導堅持要派tiáo查組,龍鐵軍雖是正主任,也要講究個平衡的策略。

但龍鐵軍點明tiáo查組長是他信得過的人,實則已經告訴嚴玉成,tiáo查組是在他掌控之內的,不會胡來。

「咱們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來處理就是了。真有問題,該怎么處分就怎么處分,決不姑息。相反,真有成績,該表揚就得表揚。不然會冷了基層同志的心。」

嚴玉成這個話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果然是積年老手的手段。

「報告!」

正說話間,一聲「報告」很突兀地在門外響起。說話之人中氣充沛,聲音洪亮,正是保衛科長梁國qiáng。

都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梁科長這時候跑來要「報告」啥事?

「進來。」

柳晉才也是當過兵的,自然而然應了一句。

「嚴主任,柳主任,我有情況要向兩位主任匯報。」

梁科長一步跨進門,身板挺得筆直,目不斜視。瞧那個樣子,就差給嚴玉成和柳晉才敬個舉手禮了。

「哦,國qiáng同志,請坐吧。」

嚴玉成習慣性地招呼梁科長落座。

「是。」

梁科長應了一聲,卻並未落座,依舊筆挺地站著。

「是關於一招待所的情況。」

「一招待所的情況?」

嚴玉成臉sè立即嚴肅起來。要知道,tiáo查組就是住在一招待所的。

「是。有同志向我反映說,一招待所所長王友福跟tiáo查組的個別同志,有不正常的接觸。」

嚴玉成眉毛一揚,隨即淡淡地說道:「什么不正常接觸?」

「報告嚴主任,具體什么情況,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是招待所的一位服務員鄭翠花同志反映的。現在小鄭就在外邊,要不要叫她進來向兩位主任詳細匯報?」

嚴玉成素知梁國qiáng行事穩重,既如此說,必定是很不尋常的事情,當下點了點頭。

「你請她進來。」

鄭翠花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孩子,身材和長相都還不錯,挺水靈的。進得客廳,低垂著頭,有些局促不安。

雖說招待所的服務員經常能見到縣里的領導,就是地區的領導也不稀罕。但那都是站得遠遠的看,靠得近的時候,也是端個茶倒個水,哪像現在,面對面地和縣里的一二把手說話?緊張些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