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大約是十點鍾左右,黑子就帶著兩名弟兄,顛顛地跑來了。
柳俊不覺有些好笑:「三位,這時候喝酒也忒早了點。」
黑子呵呵笑著:「他們兩個,聽我說了俊少好多次,都想早點來瞧瞧你。」
這話聽著受用。黑子當面說些什么,做不得數。許多人當面說的話都做不得數,背後說的,才是真話。自然,黑子這人實誠,或許可以例外。
黑子便給兩位兄弟引見,個子略高的那個,叫趙成剛,外號大剛,略矮較為粗壯的叫林海仁,外號胖大海。聽黑子說,收拾老林和康小剛,就是他倆領著一幫小兄弟干的。大剛家就住在青山嶺附近的郊區大隊,胖大海家里是老街的。
柳俊嘴里客氣著,卻保持著一份警惕。
一九七九年,全國范圍內都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黑社會,但是由於動亂結束沒多久,大批下鄉chā隊的知青回城,各處城鎮的小混混激增,社會治安狀況十分嚴峻。高層大佬們忙於籌劃國計民生的大事,暫時尚還顧及不到治安方面的問題。這幫流氓阿飛干出不少壞事,對景時刻一算總賬,吃花生米的多了去了。
黑子這兩個兄弟,假使沒有殺人放火的案底,趁早洗白上岸,問題不大。若是犯了大事,可就得小心些了。這個事情,過後還得叫程新建好好查一查。不然懵喳喳踏進去,沾一身屎,洗都洗不干凈。柳俊年紀小,或許沒事,就怕牽扯到柳晉才頭上。
大剛和胖大海,聽黑子將俊少誇得天花亂墜,素知這位大哥甚少服人,得他如此推崇,可不知是何等了得的角sè,怕不有三頭六臂。一見之下,都有些傻眼。
雖然黑子說過,俊少年紀不大,想來總也在十三四歲,再小也不成話了不是?哪知道竟然小成這個樣子,倒是比普通十歲小孩高大一些,怎么看也不會超過十二歲。
不過詫異歸詫異,見黑子對柳俊親熱中透出八分尊重,他們也便將滿腹疑竇都收起來,不敢隨口胡說。
今天不是星期天,上午十點左右,面包店生意清淡,三個女孩子坐在店面里嘰嘰咯咯聊天。見柳俊領著黑子三人進門,都站起身來,含笑招呼。
見了梁巧,大剛和胖大海都有一剎那的愣怔。瞧柳俊神情不愉,黑子嚴厲地掃了他們一眼,兩人這才如夢初醒,忙將眼神收了回去,有些訕訕的。
「去樓上坐會,喝口茶,吃幾個面包,呆會再去人民飯店喝酒。」
黑子點頭。
正准備上樓,只聽得一陣腳步紛雜之聲,一干人沖面包店而來,為首的正是昨日挨揍的曹生明和「油頭粉面」,身後跟著四五個手持棍bàng的潑皮。
曹生明叫了人來撐場面,膽子壯了許多,「砰」地一聲在櫃台上拍了一掌,叫嚷道:「梁巧,叫昨天打人的家伙滾出來,向老子賠禮道歉,不然就砸了你的店子!」
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惹人生氣。有一個性急的潑皮,cào起棍子就敲打牆壁,「哐哐」作響。
黑子和大剛胖大海對視一眼,那兩人心領神會,大剛cào起了水果刀,胖大海左右一看,找不到趁手的家伙,只得雙手握住了一張竹椅子。
這幾位反應超快,無須言語,一個眼神就搞定,可見素日打架的經驗極其豐富,堪稱久經戰陣。
有他們三個在,柳俊就不用出頭了,樂得清閑。
黑子雙手抱xiōng,冷冷的瞧著曹生明。
曹生明神sè一滯,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隨即扭頭叫道:「兔子,就是他,昨天就是他打我的……」
「喲呵,好大的膽子,誰敢打我的朋……」
隨著這個四處漏風的古怪聲音,一人自曹生明身後站到前頭,忽然就張大嘴,沒了聲息。
黑子依舊不說話,胖大海一聲冷笑,罵道:「兔子,敢跟黑子哥這么說話,你他媽的找死啊!」
兔子?
這個名字倒有幾分耳熟。
柳俊仔細一看,可不就是趙qiáng那個小兄弟么?叫什么屠四軍的,收拾趙qiáng那晚,在收審所里被聯防隊員一頓老大耳刮子,打掉了七八顆牙齒的老街小混混。難怪說話漏風。
他許是受了曹生明的什么好處,幫他來找回場子,萬沒想到,對手竟然是黑子和胖大海。且不管道上的名氣,單論實力,他邀來的這四五個小混混,也遠不是黑子三人的對手。
「俊少,這混蛋什么來路?怎么老來搞事?」
黑子指著曹生明問道。
「呵呵,沒什么,芙蓉區供銷社曹主任的小兒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老是來糾纏巧兒。」
柳俊淡淡地笑道。
兔子剛才被黑子和胖大海嚇傻了,沒注意到柳俊,聽黑子叫俊少,這才看到柳衙內背著雙手,施施然站在那里,頓時渾身一陣亂抖,想起收審所里那一晚的遭遇以及趙qiáng放出來之後的慘狀,不寒而栗,剎那間尋死的心思都有了。惡狠狠地盯著曹生明,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了。
「芙蓉區供銷社?我呸!」
黑子重重啐了一口。
曹生明看看柳俊,又看看黑子,再看看兔子那要吃人的目光,頓時意識到情形不妙,一雙腿就有點發軟。
胖大海丟下竹凳,拍拍手,對兔子說道:「兔子,這混賬東西得罪了俊少,是要黑子哥動手呢,還是你們自己動手?」
兔子二話不說,cào起bàng子照曹生明肩膀上就是一下。
曹生明大聲呼痛,捂著肩膀就往地下出溜。
「等一等!」
柳俊冷冷喝了一聲。
兔子高高舉起的bàng子就僵在空中,轉頭望著柳俊,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是做生意的地方,打打殺殺的成什么樣子?不要嚇著了我的客人。拖遠一點!」
「是是……」
兔子一迭聲答應,吆喝一幫小混混,架起曹生明兩人,拖死狗般拉過馬路對面,好一頓拳腳棍bàng,揍得曹生明二人殺豬般嚎叫。不過三兩分鍾,便沒了聲息。
兔子遠遠朝這邊點頭哈腰,像是請示的意思。
黑子瞧瞧柳俊,柳俊點點頭,黑子就擺了擺手,兔子一伙如蒙大赦,飛也似跑了。只留下倒霉的曹生明和「油頭粉面」抱著頭蜷縮在馬路對面發抖。
一轉眼,柳俊看到面包屋的三個女孩子臉sè蒼白,梁巧更是嘴chún微微顫抖。
柳俊不禁大是心疼,說道:「巧兒,不要怕,他以後不敢再來了。」
巧兒搖搖頭,擔憂地道:「我……我是怕我姐……」
柳俊的臉sè就猙獰起來,冷冷道:「如果他們敢把你姐怎么樣,我就將他曹家連根拔起,一鍋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