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器用者空(2 / 2)

姚兵看著鍾秀的屍體,緩緩道:「那就是我們還活著。」

聽完這句話,我心里一寒,靜靜看著他。

姚兵說:「夏蟲語冰,無論夏蟲得到多少冬天的資料,夏蟲永遠也無法理解冬天。我們也一樣,不管得到了多少關於死亡的信息,還是永遠無法知道死是什么滋味,除非……你死了。就好像你問我,物理實驗打開的yīn間,和真正的yīn間有什么區別,我無法回答你。等我真正能回答你的時候,我們已經yīn陽相隔,一個生人一個死人了。」

我沒有說話,他說得是對的。

「我管我們人類的文明,叫做『生』的文明,這種文明只是大文明框架下的一小部分。就好像鋪開一張白紙,人類發展所有的文明進程,都是描繪在這張白紙上的種種圖案。你活在這張二維的白紙上,永遠也無法理解白紙以外是個什么狀態,更無法理解更多緯度交錯形成的大空間。「姚兵說。

我說道:「如果出現一個力量,把這張白紙完全撕碎呢?」

姚兵笑:「那就沒有任何再探討的價值。你發沒發現這件事最有意思的地方在哪?人類努力去理解一個根本無法理解的世界,要走出一個死循環,這種孜孜以求樂此不彼的無用功工作恰恰是這里最有價值的東西。」

他做了一個手勢,把手掌攤開,對著手掌說:「只有這張紙的存在,才能顯出紙以外空間的價值。你們中國道家里不是有這個思想嗎,只有『有』的存在,才能知道『無』的價值。我記得中國古籍里有句話叫『器用者空』,正因為器皿空處的存在,才使它有形的部分有意義。」

我仔細玩味他這句話,越想越覺得深。「器用者空」這四個字所透漏出的思考方式和世界觀,確實是典型的古代中國道家思想。

「劉洋,現在我們面臨一個死境。死,並不是什么壞事,反而是擺脫**桎梏,從有到無的修行境界。有兩條路你選,一種是和我一起到物理實驗所開的yīn間,一種是自殺,或許就能到了鍾秀所在的真正yīn間。」姚兵一本正經。

我想了想說:「死,什么時候、怎么死都可以,真正的yīn間想去隨時都能去。但是物理實驗打通的莫名空間,可不是誰都有機會能看到的。我跟你下去。」

姚兵笑笑:「走吧。」

我們來到槽子邊緣,我用手電往下照,看到在槽子底部有一處漩渦。槽子底本來就有很粘稠的黑sè液體,此時黑sè液體在向中心部位匯聚,並在緩緩轉動,能看出在那里應該存在一個通到下面的深洞。

姚兵順著鐵梯子來到槽子底,我跟在他的後面也到了這里。踩在黑sè的液體上,感覺整個腳都被黏住了,走起路來特別費勁。

我們一步一步向槽子中心走去,我忽然叫住他。姚兵看看我,眼神有詢問之sè。

「進到那里面,我們還能不能回來?」我問。

「或許能,或許不能。你害怕了?」他問我。

「有點。」我呵呵笑。

他笑笑沒在說話,繼續往前走,我跟在他的後面。

到了漩渦前,姚兵看看我,說了最後一句話:「回去了。「

說完,縱身一躍,跳進那處漩渦,整個人很快就絞得沒了蹤影。

我深吸一口氣,正要往下跳,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頓時嗡了一聲,整個人都傻了。

姚兵剛才說「回去了」,我記得377的遺書,上面說「死了,我就能真正的回去了」,他們為什么要用「回去了」這三個字?姚兵為什么不說,我「走了」「去了」,而偏偏用「回去了」。

回去了,這三個字用在這里很奇怪。一般來說,只有從這個地方來,然後再回到這個地方去,這時候才能用「回去」來形容。

我不知道這里意味著什么,只是直覺上感覺有些不對勁。等我明白過來,已經有點晚了,我發現自己出不去了。

雙腳整個被黏在黑sè液體里,像是被什么軟軟的東西緊緊纏縛住了腳面。而且最為可怕的是,我正在隨著這些液體,正在向最中心的漩渦點行進。

我陡然出了一身冷汗,這一切會不會是一個巨大的陷阱?我就像那只在二維紙面上的螞蟻,覺察出了這個世界的不對勁,可由於自身所限,無法進行更多緯的探索和思考。

我這人吧,有個最大的毛病,就是疑心特別重。不管什么事,只要有一點令我拿不准的地方,我就寧可放棄機會,也不會參與。

我看著漩渦,已經有點後悔了。盯著腳下,想出一個辦法。我俯身解開鞋帶,讓腳能夠脫離鞋子。然後脫下外衣,平鋪在黑sè液體上,我深吸一口氣,慢慢把腳伸出來,踩在衣服上,衣服微微下沉,可是沒有黑sè液體漫進來,有門。我繼續抬起另一只腳,踩上去。

此時,我已經到了漩渦邊緣。這里似乎存在一股qiáng大的吸力,像是黑洞一樣准備吞噬一切。

我一步一步踩著衣服往前,腳底下越來越不穩。眼看就要走到衣服邊緣,忽然衣服陡然一沉,我看到雙腳已經沒入了液體。

我腦子一涼,知道自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