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烽向穆戎報告完,久久沒得到響應。
他心下覺得奇怪,偷偷抬眸覷了對方一眼,然後,驚出一身冷汗。
老板居然在笑?
而且還是對著手機屏幕傻笑?
伴隨毛骨悚然而來的擔憂讓朱烽直覺就要撥打電話把魏醫生叫來,畢竟任何一點不尋常之處,都有可能是潛藏在穆戎身體里的毒素開始發作的征兆。
然而才一有動作,穆戎的視線便落到他身上。
朱烽一僵,再不敢動彈。
方才見到的笑意彷佛不過是他的幻覺,已經從穆戎臉上消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與平常無異的淡漠。
然而朱烽就是能感覺到,那一絲自男人波瀾不起的灰色瞳仁里滲出的淺薄怒意,正像針一樣扎著他的神經。
「老板……」
暗自叫糟,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回又是哪里做錯了。
因為穆一典毫不掩飾的敵意,穆戎自幼就善於隱藏情緒,喜怒不形於色。
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蟄伏數十年後終於在一場精心設計,環環相扣的陰謀中,成功將家主之位自穆一典手中搶過來,本來朱烽以為穆戎總算可以暫時放松下來,慢慢將穆一典的殘存勢力掃除,將權力收歸手中。
哪能想到穆一典用心險惡,竟然對穆戎下毒。
人家說虎毒不食子,在穆一典心里似乎只有穆輝是他的親兒子,其余人不過他手中一顆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而穆戎就更不用說了,對穆一典來說,穆戎與他的仇人幾乎沒有區別。
牽扯到上一代的愛恨情仇,朱烽不比朱栩跟在穆戎身邊的時間長,了解不深。
不過他到現在還清楚記得,穆戎第一次毒發的時候。
血色如潮汐褪去,青筋似山巒拔地,那瞬間,男人俊美到用眣麗二字來形容尚不為過的容貌扭曲到了極致,宛如一具披著人皮的白骨。
汗水在剎那浸濕了身體。
痛到極致,深色的瞳仁透出點點瀕臨死亡的灰白,他的身體抽搐,四肢痙攣,彷佛呼吸不到空氣一般,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吐出的聲音似在空谷回盪的虎嘯,予人一股凄然慘淡之感。
那也是唯一一次,朱烽親眼目睹穆戎發病的樣子。
至今仍心有余悸,如同不能說出口的夢魘,扎根在記憶深處。
盡管除了親近之人,從形貌上難以察覺穆戎的變化,然而這毒平時藏得好,一發作起來卻如狂風過境,海嘯爆發,蝕骨之痛饒是穆戎再能忍也無法控制,於是他的脾氣漸漸變得陰晴不定,捉摸不透,同時處事也失了穩妥,更見狠戾。雖然這一年在魏醫生的幫助下毒發頻率減低不少,卻是治標不治本,難以根除。
殘局未收拾干凈,動盪又起。
穆一典也知道自己兒子的狀況,在一旁虎視眈眈。
現在的穆戎可以說是漸漸被逼到危境中的困獸,強大的敵人暗中窺伺,隨時准備撲上來,咬斷他的喉管,割破他的心臟,將他的力量吞噬殆盡。
想到這里,朱烽手一抖。
穆戎眼色幾不可見的微微一暗。
「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