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區花園行動(1 / 2)

9月30日,氚管終於到了。

白楊放了學就直奔菜鳥驛站,取了氚管回來,用小小的棕sè紙盒包裹,拆開來里面是白sè泡沫和包裝紙,氚管只有兩厘米那么長,細細的一根玻璃制品,非常脆弱,在黑暗中發出綠sè的幽幽熒光。

四根氚管的亮度都差不多,在漆黑的房間里,把氚管放在課本上,能看到它周邊紙面上的字跡,有一根看上去好像稍微暗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確實是使用時間最長的一根氚管。

白楊把四根按順序依次排開在桌面上,再把書架上的一只木質小相框拿下來,相框里是一幅小小的《向日葵》,梵高的真品的復制品的盜版的縮小復印版。

接下來,他把相框拆開,把有機玻璃和相框里面的畫都取出來,再用uv膠把氚管按照預定次序順時針一個一個地粘在木相框內側,一條邊上粘一個,粘好之後再用紫外燈照一遍,確認粘牢了不會掉下來。

最後把《向日葵》換成《初音未來在斯大林格勒》,小心翼翼地裝回去,把相框扣好。

關上房間里的燈,白楊可以清晰地看到支在桌上的相框,氚管剛好照亮初音未來。

大功告成。

只要他不說,沒人知道這東西是個時間指示器,只會覺得它是一幅畫。

白楊把相框塞進時間膠囊里,再在膠囊的內部空隙里塞進珍珠棉填充,最後用扳手把螺栓全部擰緊,用力搖了搖,確保里面的東西不會劇烈晃動。

至此為止,白楊的時光慢遞就全部做完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把它埋進地下。

晚上取完快遞回來的路上,白楊已經進行了jīng確的踩點,他找到了四個備選位置,都適合埋藏時間膠囊。

白楊長出了一口氣,往床上一倒。

他嘿嘿笑,總算完成了這項大工程,這在心里不得誇自己幾句牛bī?

牛bī!

牛bī!

niubility!

白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半,他預定的行動時間是凌晨兩點,所以定了凌晨兩點的鬧鍾,時間膠囊和鏟子都放在床底下呢,用背包裝著……等時間一到,他就背起包悄悄下樓,在夜深人靜中挖個深坑,把時間膠囊埋進去,白楊把這次計劃取名為「小區花園行動」,此次行動的要點是隱蔽!隱蔽!還他媽的是隱蔽!

萬一要是被小區保安給抓住了,那他這一世英名啊,可就晚節不保了。

待會兒再和bg4msr通個氣,說今晚要去埋膠囊。

如果她願意等,可以等到自己埋好了膠囊再回來通知她,白楊估計了一下時間大概凌晨三點能搞定,如果不想等到太晚,也可以明天通聯時告訴她具體位置。

白楊躺在床上,注視著手機屏幕,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距離凌晨兩點越來越近。

少年的一條腿垂下來輕輕晃動,腿邊就是黑sè的背包。

背包鼓鼓囊囊的,拉鏈沒能完全合攏,突出來一截鏟子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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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訪實錄節選·艱難的時光慢遞:

為什么叫時光慢遞,而不叫時光快遞?

快遞的意思,是快件發出之後它的運輸速度一定比你本人快,假如有一份快件從杭州發往上海,你通過四通一達中國郵政在兩天之內送到,這就叫快遞。

但如果是你自己拎著快件,沿著高速公路一步一步地走到目的地,你和貨物同時抵達,那就不叫快遞。

可空間上的移動能加速,時間上的移動無法加速。

當白楊在草坪上挖出一個深坑,把時間膠囊放進去,再把土填平,膠囊的時間流速與他並沒有任何區別,坑里並沒有一條時間隧道直通二十年後,在時間軸上,白楊和膠囊的移動速度是一模一樣的。

兩者在同步前進,明天白楊來看時膠囊還會在原處,明年來看時它還在原處,十年後來看它仍然在那里。

它走得並不比你快,把它送往二十年後,你也需付出二十年光yīn。

等它抵達目的地,要等到天荒地老。

從頭到尾縱觀整個事件,對白楊而言,第一次運送時光慢遞毫無疑問是最困難的,由於摸不清楚規律和機制,完全盲人摸象,他做了許多無用功——盡管白楊當時自認為自己相當縝密,已經把能考慮到的影響因素都考慮進去,避免了一切可能的干擾,可他最終還是失敗了。

對方沒有找到任何東西。

他不明白是為什么,當時擺在他面前的唯一理由就是半夏在撒謊,所以第一次運送時間膠囊失敗之後,白楊對半夏的懷疑上升到了最高點。

所以你當時在想什么?

我問。

半夏在撒謊么?捉弄你?

坐在對面的男生沉吟了幾秒鍾,然後把頭扭向窗外,我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點了點頭:

第一反應是這個。

2020年下半年,十月國慶節假期的某一天,筆者第一次登門拜訪了當事人,此時距離一切結束已經過去了半年時間。

梅花山庄11棟是一座很老的樓,一共八層,沒有電梯,從單元樓門進去,能看到牆壁上掛著銹跡斑斑的郵箱,靠牆停著一輛破舊的公路自行車。順著階梯一級一級地爬上去,八樓在頂層,樓道里還拉著晾衣繩,繩子上掛著濕衣服。

我在804那戶的鐵門上敲了敲,來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的男生——此時他已經是大學生了,身上穿著簡單的黑sè短袖襯衫,頭發有點蓬亂,腳下踏著拖鞋,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知道這就是我要找的人,因為這個年輕人和我腦中想象的白楊完全相符,但他有些疑慮地盯著我看了半晌,可能是在思考眼前這個風塵仆仆的男人是否就是昨天晚上和他在微信上長談的作家。

白楊帶著筆者進入他的房間,他說現在家里只有他一個人,父母丟下他出去旅游了。

房間同時是書房和卧室,空間不大,坐兩個人剛好夠轉身。

筆者的目光很快被書架上的一台黑sè龐然大物吸引,看上去像是某種大型收音機。

那就是……

我問。

筆者還未見過那台可能拯救了世界的功勛業余無線電台,不由地好奇。

啊,那不是拐兩五。

白楊笑了笑。

那是icr8600,無委會的人送我的,拐兩五被南大的人拿走了,說要研究。

當采訪中提及到第一次時光慢遞時,白楊思索了許久,向筆者拋出了一個問題:

天瑞老師,你想象中的時光慢遞是什么樣的?

我愣了一下。

時光慢遞是什么樣子?大概是在地上挖一個坑,把東西埋進去,埋二十年,然後對方再挖出來?

就這么簡單么?白楊問。

那還能有多復雜呢?不就這么簡單嗎?

那天瑞老師,咱們來設想一種情況,白楊說,假設你生活在二十年後,我要給你送東西,我現在腦子里有一個念頭,決定今天晚上把時間膠囊埋在樓下,但是我在還沒埋的時候,就用電台通知你,讓你去挖,你覺得能挖到么?

我皺起眉頭,細細思索。

天瑞老師,你是不是有這種想法:對於二十年後的人而言,現在發生的事已成歷史,所以盡管這個時代還沒埋下去,但在未來人看來膠囊已經埋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