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元旦、即是公歷的新年了。新年第一天,當然是要吃湯圓;而後,是為期兩天的新年大掃除。
這是裴家的老傳統了,從爺爺奶奶輩開始傳下來的規矩,裴閔喜愛囤積物品,在家做兒子時最忍受不了媽媽隔三差五的斷舍離,如今人到中年,反而能夠理解精簡生活的妙處所在。
他接了一桶水放在廚房地板上,加了些清潔劑打算先擦擦廚房。家里其實是有請保潔的,不過裴芙不在家里,他早出晚歸,家里也不太開火、翻動,漸漸地也就不再費錢請阿姨來家里。
他擦洗灶台,裴芙在邊上整理碗架,把碗盤、杯子都放進洗碗機,金貴一些的水晶杯等裴閔手洗再擦干。
裴閔貼過來給她撈袖子、從後掛上圍裙:「這兒我來吧,你去書房里擦擦灰,好不好?」
裴芙領了活,拿了一次性的靜電灰撣子去書房里給架子上的書掃灰。裴閔雖然總愛調侃自己不聰明、腦子沒有她好,實際上走出去也是獨當一面的大老板,怎么可能不優秀?
他比她更懂得人情世故、涉獵也更廣,書架上什么類型的書都有。這不是一個裝模作樣、堆滿名著和成功學、裝面子附庸風雅用的書房,它十分生活化,任何一個人踏足,都會感到親近。
家庭養花、養生,還有一些古籍…這是從爺爺那里拿來的舊書;他自己感興趣的設計類圖集畫冊、漫畫小說;為了學習照顧她,從小到大買的育兒指南,教育類書籍比如《如何培養優秀女孩》;甚至還有一本針織教程書。很舊了,已經掉頁,感覺是奶奶的。
她拿下那一本《針織教學100例》,站在桌前翻閱了一下。這本書她以前好像也翻過,毛衣圖案有一點過時,但仍然非常可愛。
突然,她看見一頁,有折痕,翻開是一件群青色、白雪花紋的毛衣樣子,一旁有用鉛筆寫下的娟秀字跡,是奶奶寫的:94年冬,織此件做閔十歲生日禮物,每天穿著不願意脫。
下面又有一行小字,也是鉛筆寫下的:謝謝媽媽。字跡稚嫩,是裴閔小時候寫下的。
往下還有幾個字,看著很新、筆跡也很成熟,裴閔的字是很灑脫很男人的字,很漂亮,她認得出。
他寫:媽媽,我很想你。
裴芙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一列字跡,裴閔和許知書女士的對話,從94年至今,已經是近三十載春秋。物是人非。
她想起很多事情,老宅里爸爸卧房衣櫃里的舊毛衣,一直到高中畢業都是媽媽溫暖牌;小時候奶奶也給她織了一件紅色的針織開衫,她帶著小芙去毛線店,讓她站在玻璃櫃子前,讓小孩自己挑毛線團子。
那件小開衫第二年就不合身了,被她拆掉,又織成了一副紅手套。
她持家勤儉,是外人口中的許老師、裴太太,丈夫居高位也只戴一副珍珠耳釘、一只銀鐲子,後來裴閔做了生意給她買了翡翠,卻只收在盒子里。她年近四十得了裴閔一個獨子,最後也沒等到第七十個最愛的銀杏滿園的秋天。
她的眼睛發酸,想起那么那么多塵封的記憶。奶奶走了,她的花兒謝了大半。裴閔學了很久怎么去養護,可是花有魂,去留不由人。
溫馨、思念、悲傷、虧欠。
裴芙問心有愧,不敢再看再想。
她把書輕輕合上,放回原位,用塵撣子吸干凈了灰塵,擦干凈書架。她一樣樣整理好裴閔的那些辦公用品,擺得規整。
一切整理好以後,她出了書房,看見裴閔還在那兒擦洗杯子。她走過去從背後抱他,長久地擁抱,沉默而溫暖。
她不說話,裴閔也不說話。他洗完最後一只水晶杯,用吸水的魚鱗布擦干凈,回過身來抱她:「怎么了?」
「沒什么。」裴芙在他懷里蹭了蹭,「我愛你。」
「我也愛你。」裴閔摸了摸她腦袋,「乖乖,書房弄干凈了是不是?」
「嗯,你看看,收拾得很好,整整齊齊——」
裴閔配合地任她牽著,往書房里走。確實很整潔。他低下頭,親了一下女兒的額頭:「做得好好,獎勵你中午吃鹵牛肉。」
裴芙從口袋里摸出一張卡:「那你告訴我,這個是什么?」
哦,買,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