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今天晚上，蘇雪落沒有那么容易睡著。

她裝作沒有看見，只是說：「雪落，如果你想跟我說說話，你就說！我會一直在這里。」

「……嗯。」

蘇雪落的聲音，依然可以聽出明顯的哽咽。

她什么都不想說，因為她無法清楚地描述自己此時此刻的感覺。

八年前，得知父親犧牲的消息，她一度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虛無感。她瘋狂地否認現實，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夢醒了就都好了。

但是，理智告訴她，父親的犧牲不是夢，她心上的每一個傷口都是真的，都在流淌著鮮紅的血。

她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也是真的。

於是，她只能在絕望中無聲地崩潰，又在崩潰中被絕望緊緊地裹挾。

明天和未來，在她眼中都是灰暗的，她看不到一絲絲希望。

她現在也是這樣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被擊垮了，又一次被殘酷的現實狠狠地、無情地擊垮了。

這種感覺，她八年前就體會過一次。

八年前她是怎么站起來的，八年後，她會以更漂亮的姿勢站起來。

她只是需要時間。

林綻顏也知道，她不能勸說蘇雪落馬上調節好自己的情緒。

這么大的事情，蘇雪落需要時間接受。

這期間，她看著蘇雪落，不讓她做傻事就好。

夜色越來越深，寂靜也越來越深，林綻顏不知道蘇雪落睡著沒有，但她實在扛不住困意，睡過去了。

這一覺，林綻顏睡得並不安穩，哪怕是在睡夢中，她也依然在擔心著蘇雪落。

第二天，她就像是從噩夢中醒過來一樣，猛地睜開眼睛，轉過身去看蘇雪落。

床的另一邊……是空的！

蘇雪落去哪兒了？

「雪落！」

林綻顏一腳踢開被子，沖出房間。

還好，蘇雪落就在外面，在……准備早餐。

廚房的窗戶對著院子，柔和的晨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灑落在蘇雪落的圍裙上，她莫名地有一種安寧的居家氣息。

聽見林綻顏的聲音，蘇雪落轉過身來，看著林綻顏。

她的臉上有笑容。

雖然看起來有些勉強，但她的的確確在笑，並且跟林綻顏打了聲招呼：「顏顏，早啊。」

「早。」林綻顏也笑了，目不轉睛地看著蘇雪落，「你什么時候醒的？」

「一個小時前。」蘇雪落說，「看見你睡得很香，就沒有吵醒你。」

「……」

林綻顏點點頭，不敢說話。

眼前的蘇雪落看起來……太正常了。好像昨天的一切根本沒有發生，她也根本沒有哭過。

林綻顏如果是現在才來，蘇雪落這個狀態，完全可以讓她放心。

但事實上，她知道蘇雪落經歷了多大的打擊。

所以她覺得眼前的蘇雪落不太真實，不自覺地盯著她，好像蘇雪落隨時會消失一樣。

「我昨天晚上沒睡好。」蘇雪落問道，「你能不能去巷子口那家咖啡廳，幫我買一杯咖啡？」

「能啊！」林綻顏跑回房間拿了手機，「我這就去。」

等到林綻顏真的出去了，蘇雪落才猛地記起什么，「哎」了聲，想叫住林綻顏，卻發現她早就跑出去了，叫都叫不回來。

她疏忽了。

現在，她只能祈禱……

蘇雪落的祈禱沒有應驗，林綻顏一出現在咖啡廳，就被認出來了。

咖啡廳老板說完「歡迎光臨」之後，目光就定格在林綻顏身上，完全忘了問林綻顏要喝點什么。

「兩杯熱美式，大杯的！」

林綻顏主動點單，把付款二維碼給老板，女孩子卻沒有絲毫反應，死死地盯著她，好像她臉上發生了什么奇跡。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反應過來什么，「咳」了聲。

她差點忘了，她現在……是一個明星，而且知名度不低。

一個明星，一早起來臉都不洗，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出現在街邊的咖啡店，實在不能怪人家老板一臉「怪物來了」的表情。

「你好？」林綻顏試圖讓女孩子回過神，「我要兩杯大杯的熱美式！」

「你是林綻顏吧！」女孩子根本不管林綻顏點了什么，激動得差點跳起來，「你一定是林綻顏！」

林綻顏一點都不想承認，但還是點了點頭，說：「我是。」

「哇啊啊啊！」女孩捂著嘴尖叫，比看見外星人還要激動。

「……」

林綻顏保持著尷尬但不失禮貌的笑，心想一定是因為她看起來太不修邊幅、太丑了，人家女孩子才會激動成這樣。

「你好好看啊！」女孩子問道，「你能幫我簽個名嗎？啊，不是，我們能合個影嗎？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