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路燈照過,照出慘烈的白。
七歲的孩子眼前一黑,落進冰冷的地上,身上是冰涼的雨水,傾盆大雨似乎想將所有冷意都落進空氣里,將心口唯一的余熱濡濕成冰冷。
「發燒了,39度了,先降溫……」
「毛巾,多准備幾條冷毛巾……」
「先吃點退燒葯,不行再送醫院……」
耳邊嘈雜紛紛,江栩陷進黑暗里,一直聽著潮水般的聲音逆流而來又席卷而去。
她茫茫然地想起一些舊事來。
上一世杭呈禮是發現她的身份之後才找到的茶庄,因為看不慣董玉華?不喜歡這個女人霸占了他的父親?還是說想打探清楚這個女人的從前,於是找到了被遺棄在茶庄的小傻子江栩?
可能初次見面,他就抱著目的,但她傻傻地當他是朋友,後來,他把她的畫當成私有物開設了展覽,但底下其實並沒有抹掉她的簽名,她記得在手機上看到的照片,右下角有個小小的羽字。
——「小羽毛,以後畫畫呢,要找個地方標注一下,這樣別人就會知道這是你畫的。」
江栩想不明白,他當時幾分真心幾分假意,但是後來發現被騙了之後只是難過,並沒有思考他為什么會騙她,或許是為了錢?
她訥訥地想著。
直到董玉華和杭永德一起出現在江家。
江栩終於懂了。
原來如此,她在黑暗中扯起唇自嘲地笑了,原來如此。
說到底都是因為她,上一世,要不是因為她,大哥不會跟杭呈禮打架,更不會重傷住院。
這一世也是,要不是因為她,大哥根本不會去南城,也就根本不會墜樓。
要不是因為她突然走了,父親也不會死。
應該死的是她才對。
江栩痛苦地蜷縮起來,耳邊聽見一道朦朧聽不真切的聲音說,「你們出去吧,我陪著她。」
鼻端聞到熟悉的氣息,她僵直的手腳被人微微用力攬進懷里,那人用體溫熨帖著她,用掌心一寸寸安撫著她的脊背。
她難受得想哭,卻是死死咬著牙。
耳邊那人聲音又傳了過來,隔著山海似的霧蒙蒙一片,江栩幾次都聽不出他在說什么,直到葯效來臨,她被迫陷入沉沉的夢里,才隱約聽出他好像是在唱歌。
暗處的燕衛1: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一幕好想哭,是我最近太感性了嗎?
暗處的燕衛2:這是爺第一次唱歌呢,這個水准和小巨人有得一拼啊。
暗處的燕衛3:你們還是不是個人了?都這種時候了開什么玩笑。
暗處的燕衛4:嗯。
暗處的燕衛3:你看,四號都贊同我了。
暗處的燕衛4:我說,嗯,確實不好聽。
暗處的燕衛3:算了,今天沒心情打你。
暗處的燕衛4:今天我也沒心情讓你打。
暗處的燕衛2:……
暗處的燕衛1:……
遠遠地,一道男聲還在低低地唱著,「……蝸牛背著那重重的殼兒呀,一步一步往上爬……」
樓下的某個房間里,多了四根燃燒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