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一統之路 第六十一章 迫在眉睫(1 / 2)

1911新中華 天使奧斯卡 3939 字 2020-05-27

白斯文沿著背街的小巷急急地走著,才轉出來上了大路,就看見一輛汽車從面前慢慢地開過去。現在京城里面,也逐漸出現了這些工業怪物。但是北京的土路還沒有像上海那樣完全改建成馬路,這些汽車和駱駝馬車驢子爭道,除了是一樣的塵土飛揚之外,倒沒顯現出什么現代文明產物的優越之處來。

這輛汽車前面飄揚著日本旗,看牌照也是日本公使館的。白斯文按著自己的帽子退到了牆邊讓開,無意中一瞥,就發現陳思也坐在汽車里面,正和一個長袍馬褂的老頭子談笑著什么。

「怎么?陳思從東北回來了?事情有什么變故了么?」白斯文腦子里面頓時轉過了無數的念頭:他們向來是兩條線活動,一個負責華北,一個負責東北,各人在各人的崗位上面努力,與陳思除了按時電報聯系一下,他其他的活動他也不能掌握。對他突然出現在北京,白斯文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他轉眼就不想這個問題了,陳思是個深沉的人,他的所作所為自然有他的理由。

他抬頭看了一眼烏雲低垂的天色,眼見著又要飄雪了,忙加快了自己的腳步。今天他可是和一個重要的人物約好了時間的,有太多事情等著他去處理。每天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上了發條一樣,充滿干勁地朝著一個目標滾滾前進。司令一次撥付了他六十萬元的活動費用,還不限報銷,就是要他在短短的時間內干出成績來。

時間緊,任務重啊。

楊度懶洋洋地晃出了自己的宅子。這些日子以來,他老人家竟然難得地清閑了下來,什么事情都推得干干凈凈,連自己分內的聯絡黨派、准備大選的事情都一點不管。每月掛名在總統府拿八百元的參議薪水,就這樣置身事外像看著名利場中人的紛紛攘攘。但是自己像這樣耐得住寂寞的日子又能堅持幾天?北京怕是還有很多像自己這樣的失意小政客正翹首南望……什么忠誠,什么堅持,在政治這個大染缸里,都是一錢不值的東西。

可是在南方,自己就真的有用武之地嗎?這一點,連楊度都沒有信心。他只是習慣性地願意依附在最強的勢力一邊,帝王術本來就是這么現實的東西。

他左右四下看看,陸建章派來的守在他門口的小販探子也和他對望了一眼,兩個還互相笑著點了點頭,他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這年月,北京官場上面的事情就是瞞上不瞞下。就連陸建章聽說他親戚在江北軍里,是雨辰的貼身軍官。誰不要為自己留點後路?大總統還在竭力地想辦法應付這個日漸窘迫的局面,但是除了他幾個最嫡系、命運已經緊緊捆在一起的心腹之外,南北大會戰北方失敗之後,有別樣心思的人物就已經越來越多了。

楊度在南市轉了一圈之後,又安步當車地晃到了後海。看的確沒什么礙眼的人了,一閃身就晃進了一處小小的茶館。等他眼睛適應了茶館里面昏暗的光線之後,就看見白斯文似笑非笑地坐在那里,面前一個茶碗還在冒著裊裊的熱氣,看來也才到這里等候他沒有多久。

看到楊度進來,白斯文站起來就招呼:「皙子大哥,快坐!幾天不見你人影,可把老弟我想死了。最近還是很忙?」他招呼得熱烈,楊度心里面卻只是有點想冷笑的意思。但是江北軍系統現在自己能搭上線的,也就是這個經常言不由衷的白斯文上校了。

他在白斯文身邊坐下,看著那個旗人老板不做聲地也給他倒了一碗茶,苦笑道:「兄弟這幾天去了天津,在堂子里面把這個月的薪水報銷得干凈。一回到自己宅子里面,就看到你老哥留下來的消息,這不就巴巴地趕來了嗎?」

他端起那碗茶喝了一口,又皺眉笑道:「經費給你老哥花完了?怎么這待客的茶也盡是些沫子?真是不大方啊。」他一頭說一頭笑,渾沒在意那個旗人老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白斯文嘿嘿一笑,站起身來就拉著楊度的手朝里間走去,那個旗人老板乖覺得很,就守在了門口替他們望風。到里間的小炕桌才坐下來,白斯文換了一副鄭重的臉色,看著楊度認真地道:「皙子大哥,現在兄弟聽到風聲,袁大總統似乎又和日本簽訂了一個很要緊的密約?聽說日本國將全力支持他訓練新軍,東北的利益他拿出來交換的也不少!據說上次南北大戰,日本也在背後支援了不少款子,風傳有一千萬日幣左右?這次的消息,是不是很確實了?」他問得極認真,毫無疑問,這是他這個江北軍北方情報首腦現在最關心的事情。

楊度心里面一沉,這些事情連他這個在北方人脈這么廣泛的人物都只是聽到一點風聲。袁世凱現在似乎的確是讓周自齊、王揖唐兩個人在非常秘密地聯系這個事情。周自齊還沉穩,要不是王揖唐現在有些得意忘形,這個風聲還不見得能傳出來。具體什么條約款項他也不清楚,自己也刻意地和這些事情保持距離。但是白斯文怎么也知道這個事情了?看來他的消息渠道也廣泛得很。

白斯文緊緊地盯著楊度,看他在那里皺眉沉思。現在白斯文可不像南北會戰時候那么小心翼翼了。底下具體辦事的北洋團體人物,對他的活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少人還找上門來給他提供情報。他輾轉聽到這些風聲,馬上就和在東北熱河一帶活動的陳思聯系上了,讓他在那里牢牢盯著日本的動向,自己在北京繼續開始活動。消息回報給徐州之後,雨辰也出乎意料地重視,一連好幾封密信帶過來,告訴他現在首要的任務就是查清楚這個事情。他最後還是決定找楊度來打聽這個消息。

楊度在心里面沉吟了半天,要打聽這么秘密的事情。再詳細地通過白斯文傳遞給江北的話,自己可就把老頭子得罪得深了。自己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還是賭這一把?袁世凱待他不薄,雖然一直沒有給他什么機要的職務,但是在生活上面從來沒有虧待過他,他才能悠游終日,擺盡了國士的派頭。。

袁世凱這么聯系日本方面,也是想最後一搏了啊。這樣的支持力度,是英國或者其他的西方國家所不能提供給他的。老頭子現在迫切需要外力的支持,而日本對東亞的野心也是一望即知的,兩家湊在一起,一拍即合。老頭子現在有著最深重的危機感了,他不知道這是在玩火啊!稍有不慎,那就是身敗名裂的局面。而自己在當中又應該如何自處呢?楊度想到深處,不禁深長地嘆了一口氣。

北中國的天,快塌下來啦。

北京最有名的地方,想來也不是什么紫禁城、圓明園之類的了,而是位於前門外大柵欄觀音寺街以西的百順胡同、胭脂胡同、韓家潭、陝西巷、石頭胡同、王廣福斜街、朱家胡同、李紗帽胡同這八條匯聚了北地胭脂的聲色場所。每到華燈初上的時候,這個地方就熱鬧了起來。馬車轎子停得滿滿當當,絲竹悠揚之聲和劃拳行令還有鶯鶯燕燕的聲音混雜在一處,把這里點綴得似乎國泰民安。

自從清室倒台之後,原來現任官不許逛窯子的禁令自然就廢除了。現在這里已經成了民國高官談事情的最好場所,國家大事在纖手素腕執壺勸酒當中,就半化春風,半付流水了。每個出名的堂子門口,不同服色的護兵幾乎把門口都站滿了。只有一個孤老頭子提著一個燈籠,在這滿街的喧囂當中踟躇獨行,一邊蒼涼地喊著:「天亮了,大家醒醒啊!」

楊度的馬車停到百香居的門口時,正和這個老頭子擦身而過。他坐在馬車里看著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這老人當年破家為了同盟會的光復事業,清朝推翻之後,他也當選了參議員,到北京之後卻只看見一幫以前意氣風發的同僚迅速腐化下去,天天沉迷於秦樓楚觀,做著一樁樁出賣良心的交易。他失望之下,有些神志失常,白天在八大胡同打更,晚上提著燈籠轉悠。別人問起他什么,他只是沉痛地說:「我在這里看不見人,只能見到鬼!」

楊度靠在馬車上,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北方的王氣,看來真的要轉移了。江北正在勵精圖治,每個人都全身心地撲在自己的事業當中,對他們將取代北洋,他已不存在懷疑。但是當雨辰問鼎天下的時候,又能逃出這個循環么?其興也速焉,其亡也忽焉。什么樣的人才能跳出這個怪圈呢?

車夫掀開了簾子,低聲道:「老爺,百香居已經到了,您是這就下車,還是在門口等客人?」楊度被他的聲音驚醒,忙振作了一下精神,大聲道:「我這就下車!你在門口好生候著,我大概十點鍾回府。」

楊度早就在百香居里定了一個廂房,幾個頭牌的姑娘都給他皙子大爺定下來了。廂房里早擺好了一壇花酒,珍饈羅列。看到楊度進來,幾個姑娘都嬌笑著迎了上來。楊度平日大有些名士派頭,花間流連,也是風雅,和這些姑娘大有些交情。頓時上來扯袖子的扯袖子,拉手的拉手,不時還夾雜著什么「死沒良心」之類的鶯聲燕語,讓楊度這花叢老手都一時有些應付為難,忙苦笑道:「各位姐姐們,今兒我可不是主客,咱們就別鬧了。安靜聽你們唱兩首曲子,咱們等客人可好?」

當王揖唐夾著公文包掀開簾子走進包廂的時候,一首琵琶正彈到間深里,楊度正搖頭晃腦地在腿上打著拍子欣賞。看到他進來,曲子一下止住了,幾個姑娘對王揖唐這花叢老手如何能夠不熟悉,擁上去鬧得是更加不堪。有的扯著他的胡子讓他叫姐姐叫媽,他都乖乖地叫了,有的在他臉上不輕不重地打著耳光,怪他這么久不來,一時間真的是烏煙瘴氣。王揖唐好容易鑽了出來,看楊度正笑嘻嘻地看著他,忙一屁股坐在他身邊,拿出一方雪白的手巾擦汗:「兄弟我實在是忙,聽到皙子大哥擺台,已經盡量把事情往外面推了,結果還是鬧到了七點三刻,現在才能過來。實在是勞皙子大哥久候了,沒說的,兄弟先自罰三杯。」

幾個姑娘在那里提壺給王揖唐斟酒,他爽快地連干三杯,楊度只是笑著不開口。這個家伙是酒色財氣樣樣都沾,雖然有點才干,但是節操是分毫也沒有的。楊度和楊士琦在給袁世凱當謀主的時候,很有些瞧不起這個削尖頭到處鑽營的家伙。但是這個世道就是小人道漲,君子道消,眼看著這位一天天水漲船高起來,現在自己還要為一件大事情籠絡聯系著他,想想也真的挺有意思。

兩人都是場面上人,雖然都知道對方心懷鬼胎,但是這一席酒還是喝得談笑風生。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楊度把幾位姑娘做歹說地勸了出去,把門掩上之後,朝王揖唐笑道:「慎吾兄,我這是宴無好宴,當真是有事情拜托你呢。」

王揖唐也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皙子大哥,瞧您這話說的。您是老前輩,什么事情叫人帶一個二指寬的條子來,兄弟能不當自己的事情辦么?還巴巴地賞酒賞飯,也太拿兄弟當外人了不是?」